劉玨一窘,扭過頭去,臉上泛起可疑的顏色,兩隻小耳朵通紅通紅的,劉毓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好了,三哥我餓了,我們吃晚飯吧。”劉玨抱住他的腿晃悠。
劉玨玩夠了,放下手,點點頭,張口要叫安喜,想起他和安樂都去了尚刑司,也不知道回來沒,遂改口對外麵叫道:“來人!”
一名綠衣宮女應聲進來,福身,“殿下有何吩咐?”
劉毓起身進入內室,拿了一個青花的小瓷瓶出來,交到宮女手上,“小五要在這兒和我一起用晚膳,交待下麵去準備;另外將這瓶藥送去給安喜二人,讓他們好好養兩天,這兩天讓延平伺候吧。”
那宮女眼中一黯,領命而去。
春華殿中,成帝見劉毓劉玨遲遲不來,不由有些不悅。春妃見成帝沉著臉,對商良是否上菜不以回應,傾身柔聲喚道:“陛下?”
成帝望一眼門口,不耐對商良一揮手,“上菜吧!”
春妃略想一想,試探著問道:“陛下可是在等兩個孩子?玨兒要守母孝,不能和我們同席,定然是在毓兒那裡用飯了。”
成帝臉色略緩,舉起玉箸吃飯,春妃也放下心來,動筷吃飯,一時間席間默默無聲,隻偶爾發出一兩聲清脆的碗筷碰撞聲。
飯畢,成帝端著茶杯,慢慢抿著,有一句沒一句地問劉玨的近況,春妃一一答著,突然想到什麼,成帝停下手中動作,“毓兒身邊,似乎隻有內侍,沒有宮女伺候?”後宮之事,自己全權交由皇後處理,皇後懦弱,而劉玨身為四妃之首春妃的兒子,皇後斷然不敢短了他的供奉。
春妃一愣,莞爾笑道:“是他自己不要的,這孩子從小不喜聒噪,尤不喜宮女近身伺候。兩年前伺候她的宮女到了年紀被放出宮,他就來求我免了他的宮女份例,隻留兩個內侍便是;但終究有不及之處,我便隻在外圍放了兩個就是了。”
成帝有些意外,“是麼?”
“這孩子自五歲上知行閣起,身上的事就親力親為,少有讓人碰的。他平時也不多話,卻是極有主見的,他當時那麼說了,我後來又見確實沒什麼不便的,反而比往常更加自在了幾分,也就由他了。
“那豈不是太過孤僻了些?”但是看他待玨兒,並沒有這麼冷淡的,兩人顯然極為親密。
“他幼時我還真真擔心了好一陣。剛生下來的時候就很少哭鬨,冷了餓了,或是身上不適了才會出聲,當時隻覺得這孩子乖巧可愛,也沒想那麼多;後來孩子會說話會走路了,就再沒哭過,一個人抱著白白就能在院子裡玩一天。哦,白白是隻白色的小長毛犬,大哥在毓兒周歲時送的,據說和毓兒一般大,名字還是毓兒取的呢。”春妃憶起往事,掠了掠耳邊的頭發,溫柔一笑。
“他三歲那一年,從書房翻出一本畫冊來,要我給他講上麵的故事,我見他喜歡,順勢教他認了字。這孩子自從識字後就迷上了看書,還要我每天給他講曆史故事,民間傳說。後來故事講得差不多了,就自己抱著書找地兒看。我初時欣喜,覺得孩兒聰慧,漸漸覺出不好來,這孩子除我之外,幾乎不與人交往,隻每日和書做伴,我擔心他這樣下去,日後無法和人相處,就叫伺候他的人多多引他說話,也許就是那時煩了他了。”
春妃端起茶來,潤潤口,接著說道:“所幸的是,後來不知怎的,遇到了玨兒,我當初聽他說要多帶點心,十分吃驚,那可是兩個人的份,”見成帝疑惑,春妃笑笑,“毓兒看書時有個小習慣,喜歡手邊放點吃的,邊看邊吃,尤其是當季的水果,”抬頭看一眼成帝,春妃繼續說道:“我見毓兒待玨兒頗為上心,曾叫毓兒帶他來春華宮,但一直沒來過。聽他描述二人平日相處,且見他待那個伴讀還算溫和,我才終於放下心來,毓兒不是不知如何與人往來,大概隻是懶得應對罷了。”說道這兒,春妃起身,鄭重對成帝一禮:“陛下將玨兒留給臣妾,臣妾多謝陛下!”
成帝右手虛抬讓春妃平身,春妃回到原位坐下,兩人又談了一會兒劉毓劉玨平日瑣事,直到商良進來,在成帝耳旁小聲稟報。成帝起身回勤政殿,去見連夜晚進宮的江尚書。
陸續召來各部官員處理完戶部江尚書緊急上報的允州決堤事件,成帝回到宸光宮躺下歇息時已近子時,商良放下簾帳,點好安神香,無聲退出。成帝身心俱疲,卻毫無睡意,望著床頂端的龍遊雲海圖紋,半眯著眼睛想事。
近百年來,楚江的水患愈演愈烈,尤其最近二十年,允江、荊江河段時有決堤,沿岸百姓深受其害,國庫年年撥下銀兩修堤,但收效甚微,每遇雨水豐沛之年便釀成洪澇之害,人畜無幸,良田儘毀。朝廷連年向全國張招賢榜征集治水能人,可惜應榜著聊聊無幾,所獻之計老舊零散,成效有限,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現真正的有識之士,將這楚江水患徹底解決。
暗暗歎一口氣,成帝側身看向帳外,楚江之事非朝夕能解,多想也是無益。此時月上中天,銀色的月光透過蒙著白紙的木窗照進來,給室內的陳設打上一層朦朧的光暈。青色的紗帳外,嫋嫋的香煙升起,輕盈地彌散開來,飄揚到每一個角落。煙霧蒸騰變換,恍然間出現一個水汽氤氳的少年,握著濕漉漉的頭發看過來,黑玉的眼珠泛出瑩潤的光芒。成帝愣了一會兒,晃晃頭,幻像散去,或許自己對那些孩子著實太過疏遠了,以後是否該多留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