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乄枯等許久,明白姬雲間不會主動打開這扇門,他抬首望向這小小一扇門,想著門那邊的姬雲間,此刻會有些什麼表情,又可能是什麼樣的心情。
神遊許久,他終於認命似的歎息一聲,驚醒了瞌睡中的小鹿,這小鹿大約是見他站了起來,也晃晃悠悠跟著站起來。
聞人乄走到門邊,打開門,柔和的風夾雜著隱約的山竹氣息撲了他一臉。洗漱完畢的姬雲間,穿著單薄的白色裡衣,背對著他,坐在火光左側,頭□□著,舉著一頭黑色的長發烘烤。
卿卿如螢,瑩瑩似語。
聞人乄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如今的姬雲間尚且能讓他時常恍惚到覺得對方不似凡人,又何論曾經的他呢?
但偶爾,他也覺得,如果對方真的是神仙就好了,哪怕自己隻能仰望,也不想他受一絲一毫人世之苦。
小鹿從聞人乄腿側奔了出去,到姬雲間麵前停了下來,用鹿角拱了拱他,姬雲間側臉望著這小鹿,最終目光在她腿上那黑色印記上停了下來,他看了很久,然後輕輕一抹,將那黑色印記隱去了。
聞人乄沒有多問,他想知道的事情,心中大約都能知道幾分答案。
他走過去,望了望那沸騰的草藥,而後坐在姬雲間旁邊,撥動柴火,那隻小鹿伏在他的腳邊,又打起了瞌睡。
一時無言,隻有柴火偶爾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姬雲間放下頭發,任由其散落滿肩,聞人乄不小心看了一眼,很快就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
若是沒有火光,不是黑夜,他這大紅臉,誰看了不明白幾分他的心意。
兩人對坐許久,默默無言,聞人乄見火光漸熄,雖不是良辰美景,也難壓抑滿腔的情意,但他從不是熱烈的人,他覺得這樣的姬雲間,驚不起一點點激烈的言辭語意,因而他幾次斟酌,才最終用最輕的言語說道:“我都忘記了,那年我是幾歲,也許是八歲?也或許是九歲?也可能是十歲。”
姬雲間用手去摩挲鹿角,那模樣,應該是在認真的聽。
“再以前的事情,我記得不清了,我隻知道我出生在彼藏,但絕不是出生在闕端,我對父母也沒有了記憶,我隻記得似乎很多年,我都在一個黑暗的地方,那裡有很多和我一樣的孩子,但是沒有人說話,他們都在哭。”
“除了這些,我仿佛也記不得什麼了,但我記得你。”聞人乄用最輕鬆的言語,同姬雲間說:“我為什麼躺在草裡,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個時候我非常疼,然後你從天而降,俯身看了我很久,最後伸出手,將我往草叢深處挪了挪。”
他甚至還輕笑了一聲:“你還將你的貂裘脫下來,蓋在了我身上。”
短暫的停頓後,他痛惜:“可惜,後來我找遍闕端,再沒有見過那件貂裘。”
然後他望向姬雲間,在漸熄的火光中,沒人能看見他眼中的渴望。
“你身上有一種味道,很輕,很淡,很獨特,我不知道是什麼香,但能讓人印象深刻。”他湊近姬雲間,聲音喑啞:“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非常好聞?”
姬雲間略微有些僵硬,麵對這樣的聞人乄,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摩挲鹿角的手微微顫抖,然後略帶些許詫異似的回望聞人乄,撞進對方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輕易就撞破了什麼,跌進了一望無際的深淵。
似乎是聞人乄的視線太過熾熱,姬雲間很快移開了目光,他的局促落在了聞人乄的眼中,聞人乄不願他這樣不安,於是找補道:“就是因為這樣,我很篤定之前那個人就是你,起初雖然不敢認,也是不願.....”
也是不願他真的由白變黑,但後來.....
聞人乄歎道:“沒什麼,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可能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不平凡。”
先前很多模糊不清的東西,也許是被夜風吹散了,也許是被聞人乄這樣刻意的掩飾了過去,姬雲間似乎是感受到了輕鬆,不再僵硬,他甚至主動傾身去看漸漸冷卻的草藥,用他的方式,企圖揭過先前那一小段時光,有些笨拙,仿佛,他一直都是一個純澈的人。
姬雲間就著樹葉喝了幾口草藥,大約是苦的很,他一直皺著眉頭,因他穿的單薄,夜越深越涼,聞人乄便起身進屋給他拿了件衣物,姬雲間沒有拒絕,他裹著這件衣物,蹙緊眉頭,該是那藥是真的很苦。
傷心不能說,痛苦不能說,疼不能說,苦也說不出......
聞人乄倒也不是覺得他可憐,但他之於對方的憐愛之心是不可能沒有的,就算......
“哥哥,你大我幾歲?”
數年前的姬雲間,他隻能記得一個模糊的身影,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對方似乎也不過十六七?那麼如今......
“五歲?六歲?七歲?”聞人乄有些羞赧:“我今年大約是十九。”
姬雲間抬眼望向他,雖然是平平常常的目光,但聞人乄卻覺得很不自在,他說:“因為我也不記得我具體生辰了,老遠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我大約就是八九歲吧,姑且就按九歲算了。”
言罷又補充:“你將我往草中放了放,你走後,我就遇到了老遠。”
姬雲間沒有什麼表情或是肢體上的回應,他隻是移開了目光,似乎對聞人乄的話並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