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乄所知道的事情，遠比他自以為的要多。早在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不同於凡人，早在老遠知道他不同凡人之前，他就知道老遠看穿了他的來曆。

老乞丐從未戳穿過他的不凡，也從未誇讚過他厲害。隻是臨終之時，憂心忡忡，再三叮囑他要去往東方，要入宗門。

他也一定是害怕自己誤入歧途吧。

聞人乄邁出植被茂盛的深林，又轉身往幽深處看去。那看起來蒼白瘦弱的小女孩不見了，隻有那隻毛發逐漸發白的小鹿遠遠看著自己。

可憐一隻擁有靈識的小鹿應該可以理解，但怎麼能可憐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鬼修呢？

聞人乄木然站了許久，忽然聽到不知何處傳來陣陣轟鳴之聲，仿佛是悶雷。他側耳聽了許久，竟沒有聽出具體方位，隻覺得可能是來自四麵八方。

就在他企圖再仔細辨彆一下時，一道劍氣從遠方襲來，所過之處摧花折木，席卷著枯樹散葉鋪天蓋地朝著不汶林卷來！

聞人乄來不及反應，被這股劍氣掀翻，翻了幾個跟頭才在巨大的衝擊力下勉強站定，不容他多想，又幾步朝著那隻被掀起的小鹿飛去，堪堪接住這肉乎乎的小鹿，撞在一棵參天大樹的樹乾上，才穩住身體。

他本來還以為這是劈海的劍氣，直到看到萬劍齊發，劍影如晝，才知道這是白界宗的劍法！雖說白界宗理論上來說是道宗，但門下弟子所修法器多為劍，夜江春的綾啟如此，這位蓮止的元鷹亦是如此。

“青玄君！”聞人乄這麼喊蓮止肯定是聽不到的，但看蓮止的架勢頗有要蕩平不汶林的樣子。

“小鹿，我給你貼個符，你就在這棵大樹的背後，彆動，等到兩日後有日光滲透下來之時，再自行離去，明白嗎？”聞人乄說著從懷中掏出張符紙，符紙皺巴巴，上麵什麼也沒有，看起來如同一張黃色的宣紙沒什麼區彆。

隻見他咬破手指，刷刷幾筆，畫了個符，往小鹿腦門上一貼，頓時仿若有什麼東西壓住了它，它瞬間癱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聞人乄顧不上再多說什麼，幾步躍了出去。

“青玄君！”聞人乄找不到蓮止所在，四麵八方隻有玄於半空的劍陣格外顯眼，那劍陣的中間就是蓮止的元鷹，劍靈果然是一隻展翅的雄鷹，盤旋於劍陣之上。

隨著劍陣不斷變大，一波波朝著不汶林襲去的劍氣就越強，聞人乄對劍陣了解不多，但他知道蓮止如果不停下來，是一定會將拂闌逼出來的。此刻就算再強的結界，擋得住劍氣，也擋不住劍氣撞到結界上噴發的力量，隻要這股力量出現，結界就會暴露，那麼破掉結界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聞人乄能想到的是，拂闌絕不會放任他這麼刷劍氣。

他本來想去勸一勸蓮止，但劍陣已擺在頭頂，也沒有去勸的必要，就算傷不了拂闌，讓她知道宗門不是好惹的也不錯。

但他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元鷹的劍靈竟然能夠喚醒綾啟的劍靈，而綾啟的劍靈就是一柄劍模樣的白光，從不汶枝的西北方向，一發衝天！

這不可能是蓮止故意為之，隻可能是因為綾啟感受到了不斷催發的劍陣，如果劍靈能夠召喚劍靈，蓮止何必愁不能找到夜江春。

眼下這白光一發衝天，格外引人注目。聞人乄順著方向看去，發現那裡是從奎城到達閬中的山道附近。他曾說過，那是無情水的格局，是滋養邪物的好地方，但太過顯眼，不會真的有邪物敢過去，就算隱藏在水底，隻要出沒，就有風險。

而姬雲間就在那山水之間，搭建了他的瀾滄陵。

他怎麼敢的呀！

聞人乄不自覺攥緊雙手，心往上提了提，他望著那不斷催發的劍陣，又看了看手中小小打不斷，片刻後，他朝著那白光所在處奔去。

但奔至楊樹鎮時，一隻碩大的蛇盤踞在已然滅了門的辛尛門屋頂之上。這條蛇真的很大，足有幾座屋子加起來那麼高，它幽綠的眼眸不住打量著四周，如果它有表情，聞人乄大概已經從它的麵上看出了慵懶。

楊樹鎮自從辛尛門滅門後，黃滄嶺怪事後，就沒有多少人住了，眼下街上更是空空蕩蕩。除了自己，還有幾個白界宗與洛蘭山莊的弟子，都在仰頭看著那蛇。

西南碩大的劍陣不住浮動，西北一道白光衝天，而在這兩者中間，一條巨蛇安然盤踞。

聞人乄拿捏不準姬雲間是不是在附近，但這蛇在這裡，一來擋了去白光發生地的路，二來也為深林裡的鬼修轉移了火力。

果然，那劍陣不斷往這裡移來，聞人乄想要越過這蛇往山裡去，但很快，那蛇頭動了，昂起了頭，聞人乄在它的頭頂，發現了正在打坐的姬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