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雲何曰來說,他是從沒想過要離開西往月的。
去雪原縱馬也好,在城中各處搜羅好吃的也好,這裡沒有人不認識他,誰見到他都會叫一聲小公子,他喜歡西往月。
喜歡這常年飄雪的地方,喜歡那些高聳入雲的雪山,這是他的故鄉。
沒人比他更能明白,這處人們的善良。
就像昔日那個活俏的小公子最終成為了病懨懨的他,這座城再也不可能有屬於他的煙火氣。
城牆坍塌殆儘,掩埋在深厚白雪之下的是焦黑的泥土,沒有一處完好的房屋,所有的痕跡都消失在連綿的火海裡。
他如今甚至連雲門的大門在哪裡,都找不見了蹤跡。
隻有年少時他常常爬的那棵院子裡的樹,焦黑的軀乾仍然矗立在風雪裡,而這棵樹下,聳立出的小雪包格外顯眼,他蹲下來,拂開雪包前豎著的木牌上的雪,幾個鮮明的紅字顯了出來。
雲門宗主,雲與西之墓。
在木牌的最下,印了小小的匪之二字。
這個惡貫滿盈的大魔頭啊......
“拂闌,來。”他喚了拂闌,“給你母親叩頭。”
麵色慘白的少女,仿佛與這雪色融為了一體,將將就要化為雪花消散而去,她聽話的跪在舅舅身邊,對著那早已記不清模樣的女子之墓,動作緩慢卻恭恭敬敬叩頭。
姬雲間伸手接住連跪這個姿勢都難以維持的少女,緊緊將她抱在懷中,在這漫天飛雪裡,他似乎能夠看見仿若隔世的那些日子裡,他就是在這棵樹下紮了個搖籃,將拂闌放在裡麵搖晃,哄她入睡。
真是太久遠了,不管是對於他還是對於拂闌,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你小時候除了你的母親和我,誰抱你都不要,雲爺爺抱你在院裡轉,你哭得把他白胡子都抓掉啦。”
“真的嗎?”拂闌頓了很久,才說出下一句話:“我不記得了。”
“真的,我那個時候還要處理一些雲門的事情,又不能把你帶出去,就隻能等你睡著再走。”
“舅舅,你想要回到那個時候嗎?”
姬雲間沒有猶豫:“當然。”
“我也能夠回到那個時候嗎?”
“當然。”
聞人乄遠遠站著,看著姬雲間懷裡的人真的融化為雪霧,消散而去,想起她跟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討厭鬼,我舅舅就拜托你啦。”
聞人乄吸了吸鼻子,莫名想笑,他其實明明有一堆歪門邪術能夠救一救想救的人與物,但最終歪門邪道也隻是歪門邪道。
難以融於正統。
他背著姬雲間離開這裡時,已經到了半夜,他顧及姬雲間來時送走了木沽海毓,現在又送走了拂闌,沒有過多打擾他,但這裡氣溫很低,尤其夜裡更甚,加之這附近百裡地都沒有容身之所,姬雲間身體又弱,又悲傷過度,他隻能趁夜離開,免得他更加觸景生情。
他們現在位於彼藏最西邊,這裡沒有宗門,人跡罕至,來時他們就遇到了一些妖魔鬼怪作祟,雖然都成不了氣候,但多了也非常擾人,聞人乄思索再三,從懷中摸出張符紙,寥寥幾筆之後往腦門上一貼,就連帶著姬雲間一起,消失在了茫茫雪地裡,隻有他留下的兩行腳印格外清晰。
而此時的五行天內,弟子正稟告:“聽說有人見他們去了從前的西往月,後來沒再見他們出來過。”
“沒有再出來過?”邊行看了一眼邢揚:“那小子的功力,說不定遁到幾千裡以外去了。”
邢揚背著行囊,躬身告辭:“我也該走了,多謝五行天收留。”
“你要去何處?”
邢揚搖頭,他沒有說去什麼地方,但腳步卻非常堅定,就像是他早就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何鯉從門外進來,將一瓶藥放到他的手中:“這個很補的,怎麼?你這就不行了?”
邊行收回目光,掃了一眼他遞過來的瓶子,接了下來:“有勞了。”
“你怎麼不反駁我?你真的不行了啊?”
邊行沒說什麼,隻是揣了瓶子往外走,何鯉急忙跟上去:“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千方百計把人家宗主留下來是想乾什麼,你是不是有賊心沒賊膽?”他掏出個瓶子給他:“你需要的應該是這個。”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