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長迎來了一場漫長的風雪,夜間山中一盞燭火搖曳,舉燈的小和尚腳步飛快,踩著積雪跑到殿中,此時小公子正與方丈對弈。
“洛公子,夜公子又不好了。”
洛有扔下棋子,求助方丈:“大師!”
方丈不急不慢地起身,他說:“盛和君,魘魔纏身,心魔尤不可勝,這佛門百法也不可脫,豈可奈何?”
“可是大師.......”
方丈搖頭:“道法精深,非佛法可通,小公子,不管是白界宗亦或是曾經的洛蘭山莊都乃是道法大家,必然有法可解盛和君之困,又何必執著於此,不肯回頭。”
洛有躊躇半晌,最終搖頭:“可是夜師兄說了,不回去了。”
頂著風雪,洛有提著一盞燈,獨身回到了廂房,他推開門,滿地狼藉,白色紙張飄到了他麵前,洛有習慣了似得,並沒有特彆在意,他隻是反手關上了門,然後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
那張白色的紙張上,隻用黑色的墨寥寥畫了兩筆,彎彎曲曲,像山,像水,像天際的雲。
“師兄。”洛有喚了他一聲。
手上以及腳上都被厚重鎖鏈鎖住的夜江春,站在窗前,看著漫天紛飛的大雪於眼前飄落,院中光禿禿的樹乾上逐漸覆上了一層白色。他雖然四肢被鎖,但身形板正,神色從容,看不出絲毫狼狽之色,隻有他眼下的烏青顯出他一絲倦意。
“大師說,道法之因,道法之果。師兄,放過自己吧。”洛有捧著那幅畫,走到他身後,陰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沒什麼異樣,他說:“那天姐姐來找我,問我什麼時候回洛蘭山莊,我說我不回去了。”
沒有得到夜江春的回應,他又說:“姐姐跟著一個曾經白界宗的外門弟子走了,她說她也不回去了,夜師兄,你要好起來啊,我就隻剩師兄了。”
“道法之因,道法之果。”夜江春垂眸,看著鎖住自己四肢的鐵鏈,以及手上那些若隱若現的黑色筋脈,他想起他被關在黑暗的地牢中時,他的師父曾經去看他時,所說的話。
卜略說:“大道之因,自有輪回之果。若能淩駕於道法之上,則萬物不生。萬物不生,則無萬物。”
那黑暗的地牢之中,滿是他滋養的魘魔。
那時他不懂,他憤恨的質問他的師父為什麼。他的師父隻說:“禍果必有前因,不屬於大道的存在本身為因,自然就有傾覆全部之果,他不過是在順應自然之法。”
但夜江春卻認為:“若是順應自然之法,又何來輕賤人心之事呢?”
“那你是為什麼呢?”他的師父反問他,在那座潮濕陰暗的地牢中,他的聲音仿佛遠山之上的佛鐘,有著擊透人心的力量。
夜江春當即愣在原地。
他也不止一次問自己,是為什麼呢?
後來無數個受儘魘魔侵擾的夜晚,他似乎是明白了,他想起了幼時曾見過被大雨淋濕的花朵,在風雨之中,搖搖晃晃,孤孤單單的一枝。
他隻是個過路人,他想尋找什麼為那朵花遮擋風雨,但他什麼也沒有找到。
其實他不是殺不死魘魔,魘魔無窮無儘,就像人的欲望。
三日後,風雪停歇,這座古老的寺廟迎來了風雪後第一位貴客。
身著道袍的道士恭恭敬敬跟方丈行禮:“大師。”
方丈言:“宗主,明知這一趟白來,卻依然來了。”
卯八頷首:“風雪兼程,不敢耽誤。”
“盛和君在這裡養了一年多的傷,老衲慚愧,並未能將其完全醫治。”
“大師言重了,肉傷易治,心傷難愈。”
偏院之中,洛有正在提水燒茶,乍然見到卯八,嚇了一跳,他問:“你怎麼來了?”
這才後知後覺,卯八如今已經是白界宗的代宗主。
“小公子,師兄呢?”
廂房的門吱呀一聲,夜江春一身黑衣,抬眼見到他,淡淡說了句:“你來了。”
卯八與他坐在廊下喝茶,天氣陰沉寒冷,燒熱的茶倒入杯中,很快就涼了。他見夜江春麵色一如往常,不同的是,他的眼尾下方多了個黑色的印記。
“你既是有辦法封印魘魔,為何要忍受那麼長久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