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阿啟也不禁想到了那段掩埋在腦海深處記憶,都好些年了,要不是被重新提起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扭頭對上林睿的視線,見他露出少有的嚴肅神色,阿啟微微一笑,眼睛亮亮的,異常的平靜,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破,即使是黑暗的過去。
阿啟的名字就叫阿啟,至於姓什麼早就沒人知道了,從記事起,他的生活裡就沒有父母這樣的角色存在,他是被人當做孌童養大的,主人高興時當做寵物玩,不高興的時候遭受非人的虐待。幼時的林睿第一眼看到阿啟的時候以為他已經死了,渾身赤|裸的躺在雪地裡,身上全是乾涸的血跡,小小的身體上布滿了猙獰的鞭痕。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不過林睿還是大著膽子走了過去,好奇地碰觸這個屍體,直到這個屍體被他折騰醒了,林睿才收手,那時候阿啟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半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兩相對峙良久,林睿覺得終於有個活的屍體給他做研究了,就用瘦小的肩膀扛著這個單薄的身體回了家。
當時為阿啟療傷時,林睿的師傅就說這個孩子活下來的希望不大,倒不是傷得有多重,說白了也就是些皮外傷,最重的傷在心裡。不過這個孩子還是健健康康的長大了,忠心耿耿地跟隨在林睿左右。
“我隻問你一句話,這條命,你要還是不要?”
牧筱煙對林睿的話依然沒有太大反應,像在思考,也像在逃避。林睿的臉頓時黑了下來,站起來氣急敗壞地喊道:“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不想要了!”說完,回應他的是一室的沉靜,林睿的火氣更大了,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陷入一種癲狂的狀態,“好,你不要是吧,但你已經用了我那麼多珍貴的藥材,我還勞心勞力的給你療傷,總不能眼看著它付之東流吧,我看你身上也沒什麼能看得上眼的東西,那麼,把你不要的這條命給我好了。”
林睿猛地在牧筱煙眼前站定,語氣猶如催眠一般,一字一句地說:“你不需要,我需要,反正這條命是我救的,以後它就是我的。我不管你以前叫什麼,以前是什麼人,從今往後你隻有一個名字——林蘭湘,林睿的孿生妹妹。”說著拿出一樣東西放在牧筱煙枕邊,“帶上這個人皮麵具,以後你就是她!”
“少爺……”阿啟驚訝不已,看向林睿的眼神有了然也有新的疑惑,“你真的決定這麼做嗎?”
“嗯。”林睿點點頭,臉上有著不合年紀的頹靡之色,“都十幾年了,我已經累了……”
阿啟知道林睿已經決定了,那他隻要服從就好了,而且從另一方麵來說,對那個女孩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當初他是認定了林睿為主子才支撐著走出陰影的,起碼這是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也算是變相的報恩了吧,“那老爺和夫人那邊……”
“我想……他們會同意的。”林睿不甚在意,重要的是結果,他不用再忍受那個不屬於他的命運。扭頭發現牧筱煙正看著他,林睿讀不出裡麵到底有什麼,“我不會勉強你做什麼,你隻要讓‘林蘭湘’這個人存在就好,不用很久的,我隻要三年,等時間一到,‘林蘭湘’就會因病而亡,到時候無論你想做什麼都沒人攔你。”
牧筱煙慢慢閉上眼睛,林睿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把這種行為當成了默認,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心情很好地彈了彈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對矗立在一旁的阿啟道:“再去端碗藥過來,她現在應該能喝下去了,要是還不行就直接把她給我弄暈了,方法就不用我教你了吧,不管下藥還是直接出手都不用留情,隻要還有口氣就成。”說完就背著兩手走了出去,不再理會這個爛攤子。
“呃……”阿啟看看門口,又看看牧筱煙,搖頭歎息,“少爺的話你不必在意,以後……習慣就好,嗯,習慣就好。”摸了一把冷汗,阿啟很是尷尬的笑了笑,逃命一般地追隨自己的主子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牧筱煙睜開了眼睛,嘴唇動了動,眼眸裡露出一抹神采,又熄滅了,快得讓人抓不住。
……
大雪後的北京城異常冷清,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踩著厚厚的積雪艱難的前行。五阿哥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遙望著那皚皚白雪,從內心升起一股無力感。三天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派去的人越來越多,搜索的範圍也越來越大,幾乎把京城翻遍了,但牧筱煙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有一種可怕的可能性,五阿哥不敢想,但隻要沒見到她的屍首就還有一線希望。
不遠處,鐘鼓樓的鐘聲響起,宏厚有力,像是誰的嗚咽。五阿哥抓起一把積雪緊緊握住,望著無儘的蒼穹,心底有個聲音在問: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