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鬆了一口氣,得救了。
剛想抬頭看看是誰,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天已經微亮,因為拉著窗簾,日光並不刺眼。
肖楚林正麵對著她側躺著,細長的睫毛溫順地蓋在白皙的眼瞼上,依稀可以看到幾條淡青色的血管。
顏染不想吵醒他,便躡手躡腳地起身去洗漱了。
因為昨天已經把材料都拷貝得差不多了,顏染收拾好行李,帶著肖楚林去找行政收了個尾,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正好是周五了,工廠又離黃山不遠,顏染想到昨晚被嚇得不輕,決定周末去玩一圈散個心。
到處做項目就是這點好處,可以順便在項目周邊旅遊,雖然食宿還是得自己花錢,但好歹能省下一些路費。
顏染這幾年趁著項目之便,去了很多地方,北到哈爾濱,南至廣州,每每辦完公事,就和項目上的同事結伴遊玩。
“你要一起麼?”顏染問肖楚林。
肖楚林因為實習,平時沒什麼時間看文獻,所以周末都會加倍補上。
可是想到昨晚的事,多少有些心有餘悸,放心不下便還是答應跟顏染一起。
當天上黃山肯定是來不及了,兩人打車到了縣城的汽車站,買了兩張去宏村的大巴票,準備先去這個美麗的古村落待一晚,第二天一早再上黃山。
大巴沿著縣城坑坑窪窪的道路一路向東,在省道上奔馳了十幾公裡,才終於上了高速。
窗外的景色呼嘯而過,遠處是還未成熟的翠綠農田,一塊一塊,阡陌縱橫,散落著白牆黑瓦的小院落,是典型的徽派建築。
到達宏村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夕陽灑滿了整個古村落,在村中湖麵上泛起粼粼金光。
顏染和肖楚林沿著湖邊的石板路,並肩漫步。
許是天氣炎熱,抑或是飯點時分,村莊裡的行人並不多。
炊煙嫋嫋,人跡熙攘,使得這座古老的村落籠上了一層唯美的氛圍。
顏染被幾個在湖邊寫生的學生吸引,駐足在她們身後靜靜欣賞。
良田美墅因著寥寥數筆,躍然紙上,簡潔利落的線條反而凸顯出了構圖的精美。
時間仿佛靜止了。
不遠處商販的叫賣聲,兒童的嬉鬨聲,聲聲入耳,又聲聲遠去,市井的喧囂讓人體會到久違的寧靜,多麼矛盾而反差的體驗。
思緒遠去,顏染仿佛走進了一副古畫之中,而這幅絕美的畫卷,恰映入肖楚林的眼簾。
很久之後,當顏染在一堆遺漏歸檔的卷宗材料裡,看到一張用簽字筆隨意勾勒的速寫,才終於明白那首小詩為何被人們所津津樂道。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彆人的夢。”
兩人在村裡閒逛了一會兒,吃了點當地特色的小吃,天色便已在不知不覺中完全暗了下來。
周五的晚上,客流量不小,顏染一路問了好多家客棧,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有兩間相鄰的露台空房。
顏染到房間收拾完東西,便打開房間的落地門,想到露台上吹吹風。
露台不大,隻放了一張小圓桌和一把竹藤椅。越過露台左邊低矮的籬笆,顏染望見肖楚林正倚靠在隔壁的露台上仰望天空。
不似在律所實習時挺拔的樣子,肖楚林屈著一條腿,手撐在露台的欄杆上,肩膀微微向裡收攏。他的頭輕輕揚起,露出修長的脖頸。他的睫毛纖長,借著月光在眼側投下一片陰影,看不清此刻的情緒。
“咳咳”顏染故意清了清嗓子:“很有情調嘛,一個人看星星啊?”
肖楚林聞聲回眸,遞給顏染一個淺淺的微笑,沒有回答。
顏染也沒有追問。
此刻樓下狹窄的街巷中還有行人陸陸續續地穿行,遠處的未關張的店鋪,叫賣聲仍是絡繹不絕,唯有這方小小露天,宛如隔絕出一片結界。
夏日的夜晚,空氣溫暖濕潤,遠離了都市的萬家燈火,星辰便顯得分外耀眼。
顏染看著看著,思緒便仿佛穿越了浩瀚的星穹,去往了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平行世界。
在那個世界裡,她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穿著碎花長裙,走在茫茫的大草原上,前方是浩浩蕩蕩大部隊,嘻嘻哈哈的說著旅行中的趣事,而她挽著愛人的手,不疾不徐地追著星光。
那晚恰如今夕,新月隱在白雲的身後,漫天皆是璀璨的繁星。
“岑墨岑墨,你快看啊,那邊,那顆星星最亮!”顏染從未見過這麼多的星星,哪怕是在她的家鄉,那座恬靜的水鄉古鎮,也從未見過,她欣喜地忍不住奔跑起來。
“慢點跑,你才是最亮的星星”岑墨在後麵追她,說著動人的情話,惹得顏染臉紅心跳。
“好可惜。”顏染聽到隔壁露台傳來的肖楚林的聲音。
她回過神來:“怎麼啦?”
肖楚林抬頭,熄滅手裡手機屏幕:“今天是初一,看不到月亮了。”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淺淺的落寞。
“以前放暑假的時候,我總是一個人在鄉下外婆家,沒有人陪我玩,也沒有人陪我說話,夜晚,連雞鴨鵝都被鄰居趕回了籠子裡。我就一個人坐在村口的橋上看月亮,我沿著河流往東走,月亮便追隨我往東,我駐足在河邊休息,月亮就陪著我停留。”
肖楚林兀自說著,像是在獨自低吟一首憂傷的散文詩,卻並不期待讀者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