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借袁樺軀殼開腔的“蠶神”隻傳達了幾個字,雷霆般的轟鳴響徹天際,整座荒山也因此而顫抖不已。
春來鎮上長大的鎮民,但凡身體裡仍殘留有蠶絲,此刻聆聽到“蠶神”真言的,無一不鼓膜破裂,耳道內血流不止;又因體內蠶絲不淨,原本殷紅的鮮血裡混雜著絲絲黑線,袁樺手下幾位得力乾將、如今的蠶神教親信徒更是眼睜睜看著自己體內流出的是粘稠漆黑的線狀絮條。
不僅如此,迫於“蠶神”的在場,所有蠶絲的主動性都催化至極點,它們在極力侵入宿主體內的同時,也高強度地刺激宿主的大腦,使得他們在整個過程中保持清醒,不會因超荷疼痛而昏厥過去。
年寒英離祭壇中心稍微有點遠,故袁樺自中央如解除隱身般突然出現時,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隻有看到袁樺腳下光芒漸暗的小型陣法後,莫名而來的熟悉和掌控的念頭一瞬出現在他腦海中,又一瞬消逝,像是被身體內無數長租的租客默契地吞噬了。
僅僅一瞬的延遲,年寒英因此沒聽清先後兩聲態度截然不同“問候”。
可左明冬不一樣。
他原本就是作為獻祭的桑民被安排在最佳席位,不僅看清袁樺啟動順發性陣法出現在此的全過程,那兩道“問好”下的情緒也一覽無餘。
隻能說,現在的新人都有這麼大的背景嗎?
而且袁樺用的那個傳送陣,不就是現在官方大力宣傳的傳送陣的測試版?
那不是以「黃泉」的地理位置為數據進行運作的嗎!
「黃泉」的全地圖性功能什麼時候能移植到副本裡了?!
這要是讓「察查司」知道,豈不是又要集體加班個十天半個月的。
左明冬就著被死死綁成一棍的姿勢,翻滾好幾個來回,想把腦子裡進的水倒乾淨。
不不不,不可能的吧,區區一個玄幻副本,哪來的手段借到「黃泉」的官方功能,還是全地圖性的。
一般來說,不是連「第四麵牆」都突破不了嗎……
想到這裡的左明冬翻滾的動作一滯。
就他幾天的任務過程來看,春來鎮的人們,似乎,好像,大概都知道玩家的存在?
甚至還反過來利用玩家!人美心善的免費勞動力,鎮民們強烈呼籲人手一位!
這麼一看,也不是沒可能的啊。
曹實在下方台階上氣剛喘允,隻見山體頓時來回晃動,即使躺在台階上的兩兄弟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震動的劇烈。
他擔心這番動靜會打擾到蠶神大人的進食儀式,想上去看看自己能幫到什麼。
可當他登上祭壇,隻見祭壇周圍倒了一圈平日一見麵便要畢恭畢敬問候的親信徒,心裡不禁慌亂起來。“師兄師姐!你們都這麼了!”
“為什麼……你這家夥沒事……”
問話的人自然不會記得想曹實這樣隨處可見的雜役信徒,可那遊走全身鑽心般的疼痛帶走了他的理智。
現在的他顧不上什麼義父、蠶神等高位者事後的追究,隻想儘快從疼痛中解脫。
不然,他不能保證自己為了解脫會做出什麼事來。
曹實卻誤解了他的意思,焦急地握住他伸出又無力支撐的手臂:“怎麼回事!是誰傷的你們!”
“要不是年寒英一直不肯歸還我的蠶絲,我就能幫到一點忙了!”
“歸還?年寒英?”
那人聽不懂曹實口中的字眼。
在他看來,義子體內的蠶絲皆由義父親自授予,通常儀式一開始他們便會失去意識,醒來後體內就多了一股任由他們操控的詭異線團。
一直以來都是義父負責傳達蠶神的恩賜,授予、剝奪、轉讓也都經他之手,這個從未聽過的名字是哪裡冒出來的冒牌貨?!
但是曹實的話卻從另一個方麵提醒了他。
“要是沒有蠶絲……要是沒有……”
情急之下,他徒手撕開自己手腕的皮膚,原本充滿暖意與彈性的皮膚在他手下仿佛一張乾枯起皺的舊紙,輕輕一撕便拉開一道細長傷口,汙血止不住地流淌。
這般質感的皮膚他隻在一種人身上見到過。
被進食殆儘的“桑民”。
出於性命的威脅,他不由加快撕裂身體的力度,幾秒過後那人身下已經形成人頭大小的血泊,明明血流個不停,可他蒼白的臉頰上泛起異常高漲的紅暈。
逐漸感受到破敗不堪的身體正在緩慢恢複,更重要的是,幾欲充斥大腦的刺痛感隨著蠶絲的流出也慢慢褪去,暫時逃過一劫的興奮心理讓他第一時間將這個方法大聲喊出,甚至忘記場上還有些什麼存在。
“不想要被疼死的趕緊放血!讓蠶絲溜出來就沒問題了!”
不等他換氣再次大喊,下一秒,他剛起色的身體便如同設定好的鬨鐘一般,由內而外滑稽地爆開了。血瀑炸開的一瞬間,曹實不得不抬手擋下那不明來源的液體。
睜眼再看,隻見原本是那位師兄躺著的地方,徒留一小團人型的血影。四處飛濺的血跡無聲昭示著他難逃一劫的命運。
曹實呆愣地翻過手臂,黑紅的血色將整條手臂塗得血淋淋的,甚至還有小塊的人體組織掛在下擺。
他被眼前血腥而荒謬的一幕嚇得連退幾步,不想倒退的步子反而傳達了不應該有的觸感。
柔軟、滑膩、容易活動,有彆於堅實作響的木板,腳下那生肉般的踩感迫使曹實停下了步子。
而在他看不見的背後,“蠶神”微調視線,無情地審視那個主動接近殘骸的信徒,抬起的手臂同步對準曹實一無所知的背影。
下一秒他視線內的目標被其他人一把帶走。
尚且不能思考的曹實被從角落裡衝出的曹兆拉下祭壇。將將踏上離開的台階時,曹實扭頭,神情恍惚地仰視先前動手的身影。
分明是義父啊……
為什麼,要對他們動手呢?
不是說好一直做一家人嗎?
為什麼……
“喂!”
年寒英還以為最終BOSS登場後會先會他們發難,沒想到對方上來就乾掉自己的一個義子,眼看著他又要抬手引爆其他動手放血、但被嚇成鵪鶉的義子義女,年寒英不得不出聲轉移“袁樺”的注意。
“袁樺!為什麼要對你的義子下手!”
“他太吵了。”
“袁樺”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模糊,實際上由於轉借載體的緣故,“蠶神”不能降臨到這具臨時征用的身體裡太久,故而一切的妨礙都將抹殺殆儘。
他去除在場所有信徒的意識,沉悶的倒地聲此起彼伏,祭壇上很快隻剩下三個清醒的個體。
僵硬死板的眼神艱難地轉動,直到將年寒英的身影收納其中。
“你是、如何,控製那些‘遊靈’的?”
很多問題僅僅靠袁樺一人之詞還是傳達不到位,隻有自己親自降臨春來鎮,“蠶神”這才意識到短短幾天內他的籌劃已經有了致命的漏洞。
比如說,“蠶絲”,也就是遊靈的控製權。
從方才被帶走的小鬼身上,他能感知到遊靈存在過的氣息,可當他想要指使遊靈爆開時,卻發現小鬼體內的遊靈已是空空如也,“蠶神”不得不放棄對他動手的想法。
畢竟他現在隻能通過遊靈作為控製旁人的媒介,沒了遊靈他也不過是一介凡人。
要不是■■■……
被仇視的對象渾然不知自己風評再度-1,他隻是疑惑。
不是,怎麼又多了一個名詞?
但大概猜到的年寒英不想刺激“袁樺”,暫時老實交代:“抬手靠近,讓心裡想著就可以了。”
“心裡想著?”
“要拽出來就想著拽出,要抵擋就想著抵擋……”
“不過它們看起來挺脆弱的,到我手上都撐不出幾秒就沒動靜了。”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