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日年含英一舉將龍船送回,殷華突然出聲,“為什麼不直接讓他來?在座幾位沒有比得過他的,無論是陣法還有其他。”
不用挑明,這個“他”的指向眾人皆是心知肚明。武一饒有興趣地梳理著胡須,武二和易文錢以不同的眼神看向左明東,前者詢問後者忐忑,易小鮮則圍著他轉個不停。
良久,左明冬輕笑一聲。
“所謂驚喜,就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才能成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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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旭抱著慶典用的燈籠進行滿山的裝飾,身後永遠跟著他的小紅則是滿山亂竄。
當他揪著小紅耳朵讓其不要啃燈籠時,正巧遇上看起來閒出屁的左明東。
就是他後麵的小孩沒見過。
“喂!去哪兒?!師姐沒給你們派活嗎?那不如來我這邊……”
這幾天又是怪病又是丟船又是集體夢遊,接連大事讓海山莊人手明顯不足,慶典愛好者燕旭十分擔心明日送王船能否如期舉行。
和小紅一連接下數個布置任務,到現在還沒休憩上,就看到大閒人在身邊晃悠,一時生出強製的想法。
哪像左明冬裝模作樣地回絕了他:“要是我真的沒事就來幫你了,嗨可惜要事在身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左明冬大幅搖頭,也不怕把脖子傷到,“看到年蒼定了嗎?”
嘁。
燕旭在心裡唾棄他撂擔子的行為,嘴上卻誠實回答:“看到了,之前還幫我們把山腳下山民的攤子搭起來,收尾遇上正好來看位子的黎前輩,兩人一起走的。”
“攤子?”
“慶典的擺攤,大家一起把家裡貨物拿出來賣,感覺和話本裡的趕集差不多。”
燕旭趁著機會向左明東安利:“等白天的擺攤結束,晚上就是送王船的重頭戲,到時候想看和我說一聲,我讓印師姐給你們留個好位子!”
謝過燕旭的好意,左明東不經意對上阿巴阿巴的小紅,麵容至少而立的青年此時隻會一個字幾個字的向外蹦,就像牙牙學語的幼兒一樣。
“年,年哥,光。光!”
朝授道居前進的路上,左明冬不由唏噓:“儀表堂堂的小夥子,怎麼就智力低下了呢?”
“智力低下?不是走火入魔嗎?”
易小鮮的反問讓左明東一頓。
在他示意下,易小鮮沉思道:“不知道你們對‘魔’的概念是什麼,但從剛剛那人身上,我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氣息。”
“我接觸過的某人和他大打一架,在他經脈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很可能他腦袋的問題也是因為這個引起的……”
“年含英?”左明冬挑出可能性最大的回答。
“怎麼會是恩人!是更可怕、棘手的人……不過左哥你剛才說的年蒼定又是誰?是恩人另一個名字嗎?”
“嗯……嗯?”
易小鮮知道年寒英卻不知道年蒼定?
突然站定的左明東撞得易小鮮鼻頭一疼,沒等他緩過,左明東的問題讓他更加頭暈。
“你恩人的大名怎麼寫?”
易小鮮眉頭對折像是在回憶一段久遠的記憶:“雖然恩人當時和我解釋過他的名字,我至今還是沒有弄明白……但我記住那三個字怎麼寫了!”
指尖析出一點遊靈充當墨水,易小鮮在草地上一橫一折拚湊出三個漢字,遊靈走過的路線野草明顯枯萎,倒像是用火燒出來的漢字。
易小鮮渾然不覺遊靈引起的枯萎是一種異常,指著中間的字道:“這個字的造型可難記了,好在恩人走後我為了紀念他偷偷刻了不少碑位,現在應該還在房間裡……”
左明冬看過去,枯萎的野草和古怪的筆畫也敵不過簡簡單單三個字給他的震撼。
“年寒英?啊,年小兄弟在我這稍坐片刻就匆匆離開,順便將越獄……將散步到我這裡的秋先生送回水牢。”
“初到海山莊時,我便了解他的詼諧談吐,上午一論,才察覺秋先生在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上有著超高知識麵,困於小小方寸實在是可惜。”
黎鴉倩搖頭為秋侯打抱不平,但也沒有過多談論,畢竟海山莊不是那種不分事理的地方,既然將秋侯關在牢裡肯定有自己的說法。
自己追更已久的主播瞬間淪陷,還是在看起來就很不靠譜的秋侯身上,左明冬略有心梗,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整個海山莊繞一下午,易小鮮的水平早就不行了,在授道居不舍告彆。就連左明冬剛剛恢複的體力眼看也要見底,爬上辭悔崖最後一階,他蹲坐在地考慮自己要是再找不到直接讓印山纖代勞的成功率。
……然後被逐漸吵鬨的鼓點糊了一耳。
康複不久的心臟驟然停滯,遺漏一個節拍,似乎為了追趕漏拍,他的心跳越發急促,終於在衝出胸腔前和另一道心跳重合。
左明冬抬頭望向懸崖邊自己找了許久的人。
金燦燦日光為他的背影打上一圈金邊,也將一望無垠的海平麵染成橙黃。興許是打鬥的牽連,早已掉落的發冠收不攏他的長發。金色發絲隨風而起,恍惚間同波光的海麵融為一體。
散發狼狽的年寒英沒有換下衣服,胸前滿腔血跡像是吸走了他麵上血色,任憑左明冬動作都毫無反應。
無奈之下,左明冬移開幾步,在年寒英身側坐下。向下瞥去,還能看到螞蟻大小的人群來回奔波於大船與海岸。應該是準備明天送王船的人。
像是聽到他的想法,年寒英動了動腦袋,視線看向同一處,卻在收回時不小心撞到左明冬眼底。
暗紅的瞳色出自黃泉人手一支的周年禮物染色劑,與暗紅格格不入的,是他自己沒有任何反光的眼瞳。
沒有反光的眼凝視著左明冬上下開合的嘴唇。
“年蒼定。”
“幾年不見,沒什麼話想和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