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五分鐘的進度條走到終點,蔡無辭許久沒有反應。
根據他對副本的研究所見,這五分鐘的展示足以在黃泉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討論風潮:追求美貌的玩家,為NPC們悅目的外表而心馳神往;沉醉景觀的玩家,鑽研每個景點的最佳賞景角度;以及熱衷於劇情的玩家,探索每一處詭譎背後隱藏的故事。
無論是哪種定位的玩家,都能在「四時」裡找到屬於自己的容身之處。
實際上這才是副本最終的理想狀態,三司長久以來追求的目標,竟然讓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實現了。
不,6424真的是無名之輩嗎?
蔡無辭再度上滑論壇,這一次他注意到這條視頻的原本配有的文字。
「正在與直播對象協商,獲取直播資格,請耐心等待~」
放出這樣引人注目的視頻,卻在角落偷偷寫上耐心等待。失望之餘,不是誘引出每一個看完的觀眾心中更大的期待嗎?
果不其然,這條視頻下的評論裡更多的是對上新副本的急切和觀望。
「如果我有罪,應該讓陰律司捉我審問而不是讓我看完視頻才看到現在還不能進副本。」
「321上預約!」
「看起來確實養眼,就是不知道之後能不能還保持這個水平……去年也出了幾個宣發超神實操超鬼的副本吧?聽說是公會搶走了副本但版權還在作者手上,察查司後續也維護不下去……」
「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作協公會神曲嘛!已經是人憎狗嫌的地步了,可憐那幾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被改編成依托使的作者。」
「一個宣傳視頻就著急開香檳了?這裡麵除了騙騙小姑娘的畫質建模以外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嗎?」
「畫質建模難道就不是內容了嗎?不如說這兩個也是玩家選擇副本的重要依據,有的人還真會偷換概念。」
眼看著又要掀起一波爭吵,蔡無辭擼起袖子剛要下場對線,想到祝時訣還在這裡,指尖抬起的動作稍稍一滯,心虛地瞥一眼上方。果不其然,祝時訣的眼神裡寫滿了就知道你不長記性的鄙視。
被抓個正著的他也不好繼續,一邊嘴裡嘟囔著這不是還沒下手一邊繼續窺屏。
好在除了限製發言的蔡無辭,還有其他熱心人士也在屏幕背後注視這一切。
帶有作者頭銜的6424加入戰局,以看似大家和平相處實則再吵我就拉黑禁言的話語鎮壓爭端萌芽的雙方,當然主要針對的還是自以為隱去公會名就沒人發現其實自己早就在年寒英黑名單上的田禾走狗。
惹人心煩的言論很快從評論區消失不見,但年寒英清楚,討厭的人並不向這裡表現得一樣乖巧,隻不過是跑到他無法管理的地方繼續對他對明冬的詆毀。
沒關係,這筆帳他遲早要找當事人算個一清二楚。
高調宣發引燃的輿論足以讓他埋下的引線一觸即發,隨著他的計劃點燃論壇的每個角落,現在論壇上下都在討論「四時」:副本內容如何、預約製的實際流程、就連合約號背後操縱人都是玩家熱衷好奇的點。
自然沒有人繼續死磕過時的八卦,對於被剝奪冠軍的作者,已經是被拍死在岸上的前浪了。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他雙手暫時離開麵前的淺黃麵板,如果共處一室的陸道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操作黃泉麵板的動作像是上了年紀第一次操作智能終端的老年人一樣,這正是年寒英和來之不易的係統進行磨合的表現。
雖然其中限製條件及其繁瑣。
和陸道達成的協議很多,多到他現在疲於重複,但隻有一點年寒英銘記於心。
必須儘快、儘快恢複自己的權限。
稍有遲鈍,他便會被噴湧而出的愧疚吞噬自我。
年寒英陷入久違的分裂感,這與他在「神宴」時的主動完全不同:視網膜讀取到的世界是明亮的、彌漫著淡淡的金色光芒;而眼球背後,是充滿陰暗與扭曲的深海,是年寒英內心的具象化。
此時大海遭受著不可言喻的風浪,黑色粘膩的海水像擁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身體化作觸手齊齊激蕩著腦腔,無處不在的浪聲喃喃低語,回響著他無法逃脫的過去。
遊靈一改常態,不再是腦內平靜地任他驅使的深海,海底湧出的遊靈化作愧疚的影子,一口將大海吞噬。它們以詭異的姿態蠕動,編織一場又一場的噩夢,隨時準備將他拖入無儘的黑暗深淵。
視野裡的明亮世界像是被看不見的捕食者盯上,年寒英時常看到有純黑觸手朝著自己的方向爬行,那是投影到黃泉、遊靈對他的吞噬欲;如果某個瞬間他內心想起了愧疚感的來源,潛意識侵入黃泉的程度便更深一些。下次睜眼,他看到的就不再是察查司辦公室的景象,而是窒息無光的海底。
而他眼中,明亮與海底交替的頻率如同呼吸的起伏,時刻提醒著他曾經犯下的罪孽。
年寒英罕見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不可磨滅的代價,事到如今,他再一次理解6424的憤怒。
「倘若你曾對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你還會如此大言不慚說要接近他嗎?」
「那就儘我所能,彌補一場盛大的演出。演出落幕後再向他坦白一切。」
放眼現在,先前的大言不慚是如此天真的想法,但年寒英仍然堅持自己的所作所為。
如果一場不夠,那之後的所有呢?
為了他夾在「四時」首頁的舊紙張,怎麼也得再加把勁。
不想還好,一想到從陸道手裡接過的停職書,腦內的遊靈海又開始止不住地作妖。
看來需要找一個精通遊靈的醫生向祂詢問如何治療體內的多餘情感了。
陸道見年寒英又一次痛苦地捂上腦袋,終於良心發現的關心一嘴。
不是他在意年寒英的身體,這個年輕人多少沾點毛病,這一點從剛見麵陸道就能看出。隻是雙方剛剛達成協議,他可不希望等待許久的離職證明還沒用上就損壞了。
年寒英搖搖頭,現在可不是閒下來看病的時候。況且,能治療他的人可不在這邊。
“具體的任務清單還得等我找到接應人再列,不過我也根據我的記憶模擬出一些可能的組合,要給陰律司報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