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簽下自己的名字,把一份合同交給文瑾年。
他問:“我什麼時候出場?”
文瑾年收好合同,回答:“暫時不確定。”他收回手,扭頭看向長明,解釋:“也許這個並不是一個自由的劇本。”
光腦裡的某個空間,睡著一個蒼老的男人,大概五六十歲,鬢發白、眼睛閉著。一個顯示屏上,線條在規律地重複著。
研究員編號117,按照規定做完常規檢查,檢查報告上記錄下:“2號精神體嚴曉聲,向外有持續規律反應。”
隨後,研究員又在一個大型機器上操作了一下,機器發出波動。對象就是那個一直昏睡的男人。
顯示屏上沒有一絲變化。
研究員記錄:“對外界波動沒有反應。”
記錄完,研究員的精神體離開了這裡。他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心裡產生了對這個工作的疲倦。“也許,我該換工作了。”他想。
研究員向上級發送了調職申請,在三個工作日後會得到回複。
或許下一次會來另一個研究員,他也會重複上麵幾位研究員的軌跡,從感到新奇到產生疲憊。最後選擇離開。
也有可能,他們終於意識到這個精神體再也不會產生反應。他隻能一直睡在這兒,等到精神體自行消散。
文瑾年從幾年前的肖像權商用合同裡找到的聯係方式已經失效了。那個叫嚴曉聲的建構師就這麼徹底消失在文瑾年的線索裡。
如果文瑾年沒有看見自己身上無數條線。他身上纏繞的線條實在太多了,大部分就像是蜘蛛吐出的絲。可這樣細的蛛絲卻纏繞了自己大半個身子。
看向鏡子裡那個長發的男人,他的身體被白的、紅的蛛絲包裹住,形成一個薄薄的蠶繭,看不清倒地有多少,也理不清那些線的源頭。除了這些細如蛛絲的線之外,還有些更粗的。捆住了男人的手腕、腳踝、脖子、腕關節。讓他動不的,喚不得,就像是一個精致詭異的提線木偶。被封住了雙眼。
緊繃的皮扯出一個笑,鏡子裡那張臉也笑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撚起一根很細的線,絲線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找到了。”文瑾年說。
文瑾年通過卡牌而具有的能力不是那種可拆卸的裝備,更像是身體本來的呼吸和心跳。現在找到了這根線,文瑾年需要的就是試圖掌控呼吸和心跳。
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它的跳動。文瑾年想,怎麼控製呢?
這條線太脆弱了,好像隨時都會斷掉消散。他得趕快。
今天的拍攝繼續,文瑾年依舊不是導演。他以前很害怕成為劇本裡的角色,更害怕讓彆人當導演。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那些纏繞的絲線,居然荒唐地覺得自己已經在劇本裡了,少了些謹慎、多了份狠絕。
這是個晴朗的天,中間暖兩頭寒。文瑾年穿著厚厚的衣服,感受陽光的溫度。
三人坐在一起,文瑾年提起他不多的記憶:“我記得我醒來,是在一張破床上。大概是一個糟了災廢棄的村莊,裡麵沒有人。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漫無目的走了很久。然後遇見了一行人,他們說要來這座城,於是我也就跟這他們。”
說到這,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慘劇。文袖發現他時他孤單一人,想來這一路並不好過。
“他們是善心人,雖然不相信我,但還是替我指了路。我知道他們老老幼幼,這一路有危險。故意在他們後來,腳程不快。”
文瑾年用水在石桌上畫了四個輪子。繼續說:“我幫他們趕走小偷小盜,這時已經走了三分之二了。”
那畫在石桌上的畫也完成了,是兩匹馬,一輛車。
“然後,他們就死了。就這輛車壓死的,我救不了他們。”
那是兩個七八歲的孩子和進五十歲的駝背老人,乾糧藏在文瑾年也沒發現的地方。他們弱小所以謹慎,卻還是喂了文瑾年一口水。他們不信文瑾年,還是給他指了這條路。那個年紀還不算老的老人說:“我們老老小小的,你跟著我們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他卻還是把自己知道的路都告訴了他,這麼走才有活路。
文袖向外看去,果然見街道熱鬨,生活平和。今天天氣好,天上還飛了一個風箏。風箏小小的,沒有染色,卻引得孩子們哈哈大笑。
文瑾年也看見了那風箏,柔下眉眼,說:“這裡就是活路。”
他還有很多沒說的細節。比如,那兩個小孩在他一次幫忙後偷偷送來了一小塊餅。還有,被車壓得滿口血,那個“老人”從他的褲兜裡掏出沾了血和其他人體組織的乾糧。
他好像不像說些什麼,最後的力氣就把乾糧塞進了文瑾年的手裡。
還有,他雖然看的是一輛戰車,可塵土飛揚的卻不可能隻因為這一輛戰車。
不過,不必說了。和這些過去和未來都稀疏平常的事情相比,還是天上的風箏更稀奇。
葉瞿洸是相對幸福的,他也看著天上的風箏。說:“好看。”
風箏越飛越高,笑聲越來越大。突然,那風箏停住了,隨後一蹦,翩翩落下。
小孩子的笑聲一下子止住了,隨後就是撕心裂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