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的天氣總是很極端。雪還沒融化,暴雨卻來得急。嘩嘩的雨水順著樓房的管道灌入明溝,一條街都是嘈嘈的排水聲。
埃蘭沒有帶傘,因為這會妨礙他抱貓。但雨水並不能侵襲他半分。用精神力支起的屏障再服帖不過,落下的雨隻會在他風衣上泛起不大的漣漪,而後消失不見。
膠質鞋底碾過稀鬆的積雪,那一片很快變成透明的冰碴,但都被雨水浸沒,足跡蕩然無痕。
現在正值下午,烏雲蔽日的天空並未給地麵增亮幾分,反而和建築色調融為一體,平添了灰沉沉的壓抑。
但貧窮和寒冷往往比單純的暗色更能吞噬蟲,一路走來,埃蘭已經看見了不少倒在馬路邊的屍體。姿勢千奇百怪,但都衣不蔽體。所以,恨菲爾茨嗎?他也說不清。
小反此時被雙手托在懷裡,正百無聊賴地看著街景。它打了個亢長的哈欠,長白毛迎風飄舞,有昏昏欲睡的意味。
噠噠邁著爪的小撕望眼欲穿地看著小反,揉了揉貓臉道:“小反要不要下來和喵一起走喵?很舒服喵,滑溜溜的喵~”
“噢,不要,臟。”可能是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小反的聲線很貼埃蘭,讓小撕無端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
小黑貓悶悶不樂地停下刨了一會兒冰,又發現了埋在雪裡的硬殼小蟲,它撓啊撓,等到抬起貓貓頭時,埃蘭的身影早已不見。
“喵喵喵?喵喵喵?”
一隻手忽然提起它的後頸皮,伴著輕浮的腔調,“呦,小黑貓呀?”
烤?烤肉味?!
小撕瞪大了貓眼,叫得更聲嘶力竭,“喵!喵!喵!”
埃蘭快來救喵呀!喵要被蟲玩死了!
“嗯?”那隻手撥了撥它的耳朵,疑惑問道:“我有對它做什麼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另一個聲音迎合著他,“但是,老......老大,要不我們先去完成任務?這隻貓一看就是有主的......你看要不要......先......先放了它?”
“那好吧。”烤肉味答應得很乾脆。就當小撕以為烤肉味要大發慈悲放手時,那隻手卻向下掰開了它的腿,還順帶揉了揉它的毛肚肚,恍然大悟道:“噢,原來還是隻小雄貓啊。”直到捏完最後一把小鈴鐺,那隻手才鬆開,還嚷嚷有詞道:“可惜了。”
“喵啊!喵啊!喵啊!”獲得自由的小反已然忘記反擊。它連滾帶爬地衝向小巷,中途還滑倒了幾下,最後整隻貓變得透明,消散在雨霧裡。
喵遇上變態蟲了呀!喵再也不吃烤肉了喵!
雌蟲哈哈大笑,他頗為新奇地踩了踩水坑裡的雨水,才慢悠悠跑向了反方向。
埃蘭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巷,走到一棟樓前。
這是一座不起眼的矮樓,夾在逼仄的過道中。和這一片所有的建築一樣,它的牆體剝落斑駁,裸漏出的磚塊生產於上星紀。唯一的亮色就是懸在門上那塊磨蝕嚴重的燈牌,標著“荒星雜貨鋪”,在雨幕中散著幽幽紅光。
此時階下站著一隻身量高大的雌蟲,撐一把二十四骨的透明雨傘。最具辨識度的還是纏到他下巴的蟲紋,類似於一種枝葉密麻的爬藤植物。
似是有所感應,他從星腦上抬起頭,眼睛迸射出激動的光芒,“小二哥!你終於到了!”
“我來晚了嗎?”埃蘭有些疑惑地問。他一手撫著貓毛,頭微微側起,琥珀色眼瞳在燈牌的映照下變得絢爛。簷角的積水滴落在他額頭,又滑至鬢間,像盛開在茫茫雪地的殊色。
“沒有沒有。”雌蟲倉皇地低下頭,但還是忍不住頻頻瞄向他,“小二哥......你的......麵具呢?”他的手指也在為難地比劃著。
埃蘭仍在低頭撫貓,散漫道:“你先帶路。”
“噢噢噢。”
走到第二級台階時,小撕終於回歸精神圖景,它心有餘悸地喵著貓言貓語,顯然還沒有從創傷中恢複。埃蘭也不問,隻點了點水波。
一張麵具在小反的貓頭上顯現。配色以大紅為主,間雜黑白,隱隱能看出是一個神明。埃蘭拿起合到臉上,輕輕敲擊,麵具牢牢地附著粘合,好似這就是埃蘭的臉。
“是這樣的小二哥,我們的信物昨天在地下交易場被一隻雌蟲拍走了,他點名要雄蟲,所以......”帶路的雌蟲有些支支吾吾地回頭道,小心翼翼的態度和身高成了反比。
“他出價多少?”
“一塊......一塊月光石。”即使離拍賣會已經過去了一天,雌蟲還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微微縮著脖子解釋道:“交易局的蟲已經到了,做過公證後,如果任務完成......如果任務完成,月......月光石就歸我們。”
埃蘭捏了捏指尖,客觀評價道:“還不錯。”
月光石,星際時代的極稀有能源,基本傳至祖上,並鮮少在市麵上流通。一般情況下,它並不是零和能夠上的東西。但這也意味著,此次的任務必定很艱難。
那麼,會是什麼?埃蘭無意識揪著小撕的聰明毛。
小白貓的眼角被輕輕提拉起,它張了張口,逆來順受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