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蘭在哈柏的陪伴下度過了一周。他們在藍雪花的簇擁中漫談,談著瑣碎的,不關乎思想深度的閒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水草豐盈的澄明河道、姍姍來遲的風信子......
“抱歉,埃蘭,今天已經這麼晚了。”羅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是本次校慶話劇的總導演兼編劇。
因為遲遲定不下合適的演員,話劇排練一直推後。他頂著極大的壓力,才在朋友的推薦下“偶遇”了埃蘭。
第一眼,他就知道。隻有這隻雄蟲,才能完美契合他筆下的角色——銀雀花王朝末代君主奧蘭治三世。
史書上,奧蘭治三世是一位美豔動人的亡國之君。
“你無法直視他,否則一定會懊惱造物主的偏袒。”
“他驕傲自矜,貪婪昏庸,但你見過他,便會原諒他。”
不知生死的君主未給後人落筆的機會,他是文學家筆下的銀雀,帕塞波裡斯宮殿留不住他,希爾城的春光也留不住他。
而同樣身為雄蟲的羅伊知道,奧蘭治三世,作為雄蟲,在天伽星本身就是原罪。
在王朝坍塌的那一天,他就注定與末代雄蟲君主的稱號相勾連,被編織進曆史勝利者的蛛網。他能做的,僅限於將奧蘭治三世搬上舞台。
埃蘭脫下戲服,接過包,無所謂地笑笑道:“沒事。”隻是當打開光腦,發現有47個哈柏的未接來電時,他突然心裡一咯噔。糟糕,忘了答應過哈柏今晚要一起看電影。
“那個,”他有些慌亂地朝羅伊擺擺手,“抱歉,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他匆匆跑出門,憑著良好的記憶力,穿過樹林小道,在十五分鐘後到了哈柏的住處。
雌蟲正專注地看著電影。隱隱綽綽的暗光打在他臉上,並不顯神色。隻是他緊捏著光腦,任何一刹的亮屏都會引起他極大的注意。
可惜的是,都不是小雄子的來電。而是監視者傳來的照片。
畫麵中,小雄子眉目姝麗,繁複而厚重的戲服更顯出他的矜貴。最令他滿意的是,小雄子隻露出了一小節腕子和脖頸。王冠,權杖,冷臉的小雄子被裝扮成了高傲的君主。
他靜靜地看著,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但是,據他收到照片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之久,卻還是沒接到小雄子的回電。
明明根據監視蟲的消息,那個所謂的排練早就散場了。他煩躁地頂了頂腮,胸腔裡騰起一股無名火。
不行,埃蘭不喜歡這樣,會嚇到埃蘭的。手上的力道漸漸卸下,哈柏又恢複了溫潤的假麵。我需要,耐心。隻有足夠的耐心,才能讓銀雀飛進牢籠。
電影的外音盈滿了整間屋子,等哈柏反應過來時,眼睛已經被蒙上了,熱熱的,鼻息間還縈繞著,青草氣?
他甚至不舍得動,怕驚擾到身後的雄蟲。埃蘭的呼吸就噴灑在頸間,清泠泠的聲音也因喘息蒙上了一絲不明的意味,“呐,送你一朵花。”
他的手剛想放下就被哈柏牽住,以一個十指相扣的姿勢交疊在胸前。落地燈乍亮,融融暖光下,眼前的,是一朵淡紫的繡球花。
哈柏仰頭輕輕咬了一下他的唇珠,調笑道:“你就摘院子裡現成的送啊?”
埃蘭順從地低下頭,笑著眨眨眼,“嗯哼。”
自那天起,埃蘭的業餘時間留給了背台詞和無休止的彩排,他被一種低落感所深深包圍著——他好像和奧蘭治三世共情了。
當最原始的火把照徹長夜,拉長跳躍的陰影投印在帕塞波裡斯宮牆,形如鬼魅。
嗚咽的風吹開宮門,奧蘭治三世在忠誠的宮仆勸說下換上偽裝的長裙,從內殿側門倉皇出逃。他混在驚恐的貴族之中,避過燃燒的火炬,奔於暗巷。
太孤獨,又太恐慌。
哈柏電話打來的時候,埃蘭的情緒正處於一個臨界點。雌蟲一直在焦急地詢問,“怎麼了?怎麼了?”埃蘭都無暇回應。
全息實景太過真實,沒有儘頭的暗巷,遠處燃燒的火把,他忘了下場,大喘著氣拽住第三排簾幕緩緩蹲下身,無法克製地哭起來。
旁白穿插,雌蟲們接續上場,沒有蟲注意到他。
“彆掛,我馬上過來!”椅子被帶倒,砸出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