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你還真的是很薄情呢。”

“是嗎？我倒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

“最好嗎？但，不是最正確的吧？”

她不否認。

但最正確的卻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至少，在這場看似雙贏的風險交易裡。

即使自己也是命運相似的當事者，但她自覺，自己並沒有那樣偉大的覺悟和能力去充當救贖者的身份。

更何況，以條件為依托、以輸贏為目的的戀愛遊戲，她沒有任性的資本去揮霍。

有人說，人生是一場賭博，必須時總需要放手一搏才能險中求勝。

但對於經曆過失去也害怕失去的人而言，任何高風險的嘗試都不可能進入考慮之列。

因為，太過激進的投身，往往最有可能輸得一無所有。

更重要的是，有些籌碼，一旦輸掉，或許永遠都不會再有重新贏回的可能。

她，不想冒險。

即使，這一場賭約不排除會有完勝的可能。

但未雨綢繆地“自尋死路”未必就比挨著日子被動地等待“末日審判”要高明多少，至少後者還能實實在在地延續完毀滅前的一段小小幸福。

“抱歉……”

“嗬……你就這麼低估我的智商水平嗎？這個答案，在還沒向你提出來時就已經能預想到了。”

“那，為什麼還要問？……”

“為什麼呢？……大概，也還是想要賭一賭吧？”

柚木轉過身去，漸漸昏冥的空遠天際沉澱眼底，似是詠歎的語調流淌出熟悉的淡淡溫柔。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想著是否應該要轉移話題，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開場，沉默了半晌，最終又無奈地兜轉在這同一件事上——

“星期六什麼時候的飛機？”

“你要來送機嗎？”

“你不打算讓我送？”

柚木輕笑了一聲，停頓了一會後報出了時間，“早上八點。”

“好早。”

“是啊……訂票的時候以為有退票的可能，所以也沒太在意時間。”

“……”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即使明白，就算連百分之一的勝算都沒有，你也還是期待著會奇跡地賭贏吧？

夕陽淡淡的金輝勾勒出他平靜的側臉，嘴角之上不再是時時保持的完美弧度，泛轉的瞳眸褪去了笑意偽裝的溫柔，晚霞餘光熠射出點點異色眸光。

那一刻的真實，讓她突然有種陌生的錯覺。

微笑、溫柔、腹黑——這些固定的表象，從動畫的灌輸到現實的接觸，早已在她的意識裡根深蒂固。

然而，除去這樣的屬性後，柚木梓馬這個名字還代表什麼？

她，一無所知。

或許，她從來就不曾了解過，真正的他。

所以，昨晚的那場“告白”到底意旨何處，若不是後來的電話解釋，她理解不能；

所以，聰明如他竟會堅持開口必遭拒絕的問題，若非由他親口證實，她想象不出。

是以前的他，從不在彆人麵前表現不一樣的真實自己？

還是以前的自己，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去了解真實的他？

也許，兩者都有吧？

此後，他們誰都沒有再開口。

沉默在空氣中逐寸擴大，將彼此圍困……

顧影彆過眼去，視線最終落在了遠方相同的那一片天空背景裡。

泛著金邊的輕雲如薄紗悠悠滑近又蕩遠，彤彤落日卻仿佛脫離了時間的軌跡，遙遙定格在天際與塵界的狹縫間，升無望，落無影……

晚風過境，指尖在靜止的扶杆之上流連纏繞，每一次無意的輕顫總能觸動絲絲微涼。

夏末的殘意終歸要麵對撤離退場的現實，仰頭，哪怕抑下唯一的呼吸，秋天的氣息總歸要纏著輪回的車輪碾來……

該來的總會到來，她一直都知道。

聽著身邊的人輕輕地歎了聲氣，沒有無奈，也沒有失落。

即使不必刻意，也能嗅出那如呼吸一般順其自然的味道。

顧影終還是沒有回頭來追究，因為沒必要，也因為沒意義，隻能繼續放任沉默攀延，直到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響。

“喂……”

“對不起，有點事耽擱了。”

“嗯，再等一下，我很快就過去。”

很簡短的對話，聲音也放得很輕。

柚木並沒有回頭去看，卻也能想象得出，已悄悄退到後麵去的顧影，此時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是他吧？”在顧影重回身旁還未及出聲道彆前，柚木已最先開了口，修長的手指隨之輕輕地朝下點了點，那是校門的方向。

和剛放學時一湧而出的熙攘景象相比，此時的大門口已顯得有些空落，由於是開學第一天，幾乎所有社團都還沒開始安排活動，所以晚走的人自然不會有太多。

或許大概正是因為冷清的緣故，那一個白色的固定身影才會顯得特彆顯眼。

顧影默認地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

離去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黃昏的世界再度回歸沉寂，終隻得呢喃般輕柔的微風偶爾拂過耳際，如誰都不曾來過的最初……

很快，夕色柔光侵沐的空曠的校道上，顧影的身影再度進入了他的視線範圍——

迎著晚風的清影，她慢慢走向那個等待的人，腳步堅定。在對方回過頭來的那一刻，一抹淺淺的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

是的，隻是很淺很淺的笑，淺淡得甚至讓他懷疑，那隻是自己的錯覺，畢竟隔了那麼遠的距離。

但，那不是錯覺，更不是幻覺。

他知道。

『星若，那個人，是你選擇拒絕的真正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