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小時的通話時長意味著什麼?
顧影呆呆地望著熒光已滅的手機屏幕,腦海裡竟是一片空白。有關昨夜的回憶,仿若一場被抹掉了所有關鍵細節的模糊夢境,除了今早所想起的那幾句簡單對白外,她怎麼也擠不出任何有關這一長達兩個多小時的通話的其他記憶。
驚訝於紅酒的後勁威力強大之餘,更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竟能煲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粥,而且,通話對象是月森!
怎麼可能?!
顧影牽了牽嘴角,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知道自己醉酒後有“胡言亂語”的習慣是在高中畢業聚會後不久。那天是高考成績放榜日,同桌了一年有餘的陳敏打來電話,各自確認了對方分數均已過線後,陳敏順帶提了下畢業聚會後送顧影回家的情形,說起醉得一塌糊塗的顧影在出租車上迷迷糊糊地“倒”出了許多有關自己家裡的事情,並隱晦地建議不勝酒力的她以後少點接觸酒杯。
雖那些她已完全沒有任何印象的“有關自己家裡的事情”沒有被陳敏詳作回憶,但顧影隱約能猜到,當時從自己口中吐出來的都是些怎樣的“秘密”。所以,自那以後,在各種聚會餐會上,她都謹記滴酒不沾,即使是在酒吧兼職的那些日子,她也一直堅持如此。
離開那個生活了二十餘年的世界後,她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曾破了一次例,就在幾個月前,與參加演奏會的各位一起合宿的某個夜晚。現在回想,或許那時的自己不過是有意的“明知故犯”而已。
但昨晚的酒後電話卻無疑僅僅隻是個意外。那麼,自己在這個現在隻剩空白一片的意外裡到底又說過些什麼?
舊事?舊人?
還是……那些逃不過審判的本罪[1] ?
顧影低下頭來,視線飄落在靜默掌心之中的手機上,突然覺得有那麼一瞬的恍惚。下一秒,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微熱金屬外殼之下的肌膚正隱隱滲出微汗,而將其圍繞其中的指尖竟不受控製地輕輕顫動了起來。
“你在害怕……”虛空中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如是說道。
她連忙搖頭,不知是要否認還是想要把這個看似荒唐的想法趕出腦海,然後她匆匆將手機塞入了口袋,邁開腳步朝著家門的方向大步跑了起來。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昏黃的路燈與熟悉的街景一一被拋落在身後,寒意陣陣侵入袖間衣領,相比日落時分更添幾分冷冽……
晚上,顧影早早便上了床。她一次次地拿起手機按下鍵盤開鎖鍵,又一次次地任由其自動上鎖,卻始終沒有勇氣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
房間裡沒有開燈,顧影弓著身子蜷縮在被窩裡,眼睛盯著黑暗中不再有熒光亮起的屏幕,耳邊再次響起了自己的聲音,清冷、毫無感情,“你在害怕……”
這一次,她沒有搖頭。因為,不必否認,也不能逃避。
是的,她害怕——害怕想象他知道所有被欺隱的真相後的表情與眼光,害怕一切被揭露後回歸到正確位置的一無所有,所以,就連猜測和詢問本身也讓她感到害怕。
手機是在顧影正打算再一次按下鍵盤開鎖鍵的前一秒突然響起的。毫無預警的鈴聲突兀地打破了一室寧靜,讓一時不備的她驚嚇不淺,驚慌之下差點要將手中震動不已的手機丟出去。撫撫心口定了定神後,顧影將手機屏幕挪回眼前——『月森』。
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的。她呆呆地望著屏幕猶豫了幾秒,最後深吸了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般慢慢地伸出拇指,按下了接聽鍵。
“星若?”
“嗯……”
“你在家嗎?”
“我在。”
“你們家電路還沒修好嗎?”
“……啊?……”大概是顧影先入為主地以為對方的電話必定與昨晚的通話內容有關,對於此時其他無關的問句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們家沒開燈,是電路還有問題嗎?”月森重複了一遍。
“哦,沒有,已經修好了。”
“哦,那你……”頓了幾秒,電話那邊緊接著傳來的是不確定的語調,“你睡下了嗎?”
“嗯……”
“那不打擾你了……”
“等一下……”顧影知道不打擾之後必是昨晚那句同樣的晚安,一時心急再加上緊張,竟連這個短小的句子聽來似乎都變了調。
“嗯?”
“那個……我……”顧影支吾了兩聲後沉默了下來。電話那頭是月森疑惑的詢問:“怎麼了?”
心跳有明顯的加快跡象,莫名的緊張感湧上心頭,顧影忽然有種想要打退堂鼓的衝動,她確是害怕,害怕出口求證後正中那些讓她害怕的猜想。
但無法否認的卻是,相比害怕,她更在意,在意真正的真相,所以意識才會先於理智在情急之下替她喊出了那句“等一下……”。
電話那端的月森複又疑惑地喊了她一聲。顧影從被窩裡爬起來,一手環著膝蓋背靠床頭而坐,深吸了一口氣後才輕聲答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