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筒裡傳出的聲音，似乎隱約帶著絲焦慮。顧影忙應答道：“好，那我們明天再過去找你。”

——“對不起啊，害你們白跑一趟。那我們明天見麵再說吧。”

“沒關係。明天見。”

掛斷電話，顧影向月森轉達了通話內容。

這次約見麵的主人既然無法到場，那他們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必要了。

臨走前，顧影端起杯子，輕輕地抿了口餘溫猶存的咖啡。

“好苦！”

同一品種，品出的卻是不同的味道。

站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口，轉身回望，“女仆咖啡館”字樣的LED招牌混雜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影裡，不算太顯眼，卻是意外的和諧。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也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在這片繁華依舊的燈海裡，“阡陌”兩字，已成曆史，連同那些虛無縹緲的可笑執著，還有那個怯於麵對現實而選擇固步自封的自己。

儘管習慣非朝夕之間所能更致，嘗試的過程也許還伴隨著許多不可預知的險阻，但是，改變，有時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可怕、那麼困難。

她輕輕地揚起了嘴角，轉身離開。

舌尖，仿佛還殘留著那一口輕啜的咖啡餘香，以及一絲苦澀過後的回甘。

※　※　※

周六早上十時許，等在西岡療養院門口的，是月森與顧影均不陌生的人：岸間明芳——西岡老先生的看護。

說起來，由於西岡老夫人住院的原因，他們兩人這近大半個月來都沒再踏足這片寧靜的山坡。此時再見到岸間小姐，顧影自然不忘關心西岡老夫人與老先生的病情。

在得知西岡老夫婦都已出院回來的消息後，顧影覺得上山的路程好像都變得比以往更短了。似乎僅僅是一個眨眼的時間，他們就已經走到了掛著“西岡”二字門牌的小庭院前。

三聲輕叩後，看護岸間小姐推開了主室的大門。

隨著門扇的開啟，屋內跪坐著的人也轉頭望了過來。初邁入門來的顧影一抬眼便與最靠近門口的人對上了視線。對方朝她點頭笑了笑，溫和有禮。

對著這張不能說熟悉但又不算全然陌生的臉，顧影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站在原地微微愣了愣。

“影，你們來了！”駱梅的一聲招呼打斷了她那一瞬短暫的怔愣。

“嗯。”幾乎是在微笑回應著的同時，顧影終於將剛剛那張溫和有禮的笑臉與“西岡裕”這個名字給對上號了。西岡裕真人比她之前所想象的要稍顯成熟。想來當時那張在西岡老先生相冊中看到的照片，應該是好幾年前所拍攝的。

屋裡除了駱梅和西岡裕，還有西岡介代也在。西岡老夫人據說是剛服完藥，現正在裡間休息，而西岡老先生則陪在旁側。

顧影與月森在一旁分彆找好位置跪坐了下來。然後，由駱梅再次打破了沉默：“影，不好意思啊，本來咖啡館的事一早就想找你們兩個來商量的，但最近忙著幫忙照顧介代他爸媽，一直沒抽出時間來。不過因為沒多少時間了，所以隻好把你們找這兒來了。”

“嗯？沒多少時間是指什麼？”顧影不禁疑惑。

“彆忙，這個一會說。在這之前，還是讓某個人來宣布點喜訊吧。”說完，駱梅向一旁的西岡介代使了個眼色。

“咳咳……”西岡介代假意清了清嗓子，然後以特認真的眼神看著顧影與月森兩人，以絕對嚴肅正直的聲音宣布道：“恭喜顧影小姐、月森蓮先生二位成功通過初選，獲得‘漢諾威國際小提琴比賽’選拔賽參賽資格。”

話音落儘，迎來的卻是一瞬間的冷場。

然後，駱梅第一個反應過來：“喂，你這什麼搞笑語氣啊！”

接著，西岡裕與顧影也接連笑出了聲來。

“咳……難得我這麼正經，你們竟然不捧場，也太不給麵子了吧？”西岡介代作出不滿的表情，語氣中卻是絲毫不在意的笑意。

“這是作為承辦方‘以權謀私’，在入選結果公布前一天給你們提前帶來的喜訊，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了。”駱梅笑著解釋道，“恭喜你們兩個，繼續加油！”

顧影與月森同時點頭答謝。

“選拔賽在月底舉行，時間也很緊了，你們可得加油啊！還有，再給你們透露個‘以權謀私’而來的獨家消息。”西岡介代故作神秘地停頓了幾秒，才接下去說道：“從選拔賽成功晉級到複賽的十位參賽者，可以獲得為期三天的德國著名音樂學府實地考察體驗機會。”

“這消息聽上去確實挺吸引人的，也夠獨家，至少在目前公布的比賽細則方麵，並沒有此項設定，媒體方麵好像也沒有披露出來？”駱梅問道。

“沒錯。這是給晉級複賽的十強選手準備的驚喜，在選拔賽結果公布時才會宣布。”

“好了，喜訊宣布完了，輪到我這說點正事了。”駱梅往顧影的方向挪了挪位置，伸手搭上了顧影的肩膀。

主室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眾人不覺皆將注意力集中了起來。

“其實，這件事並不僅僅是要對影和月森說的，剛好介代也好，正省了我單獨找你談。”駱梅轉頭看了看西岡介代，隨即便轉開了眼，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的地板上，語調平淡地繼續說道：“我決定離開日本，短期內可能不會回來，也有可能……”

“等一下！”顧影略高的音調在主室有限的空間中乍響起來，打斷了駱梅的自述。她似是難以相信自己剛才所聽到的信息，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身旁的人。由於太過激動的緣故，她的聲音聽來竟不覺微微有些顫抖：“你說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