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版畫》——席慕容
那時什麼都還不曾發生
什麼都還沒有征兆
遙遠的清晨是一張著墨不多的素描
你從灰蒙擁擠的人群中出現
投我以羞怯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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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德國H音樂學院考察體驗回來後不久,顧影迎來了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次修學旅遊。
出發的那天,東京下起了蒙蒙細雨。
集合地點被定在上野車站。顧影到達時,車站前的廣場上已集中了不少學生。儘管天公不作美,但濕冷的空氣並沒有讓大多數人的熱情就此熄滅。
入夜前的站前廣場,燈火一片通明。
五顏六色的雨傘密密麻麻地挨擠著、並排著,大小不一,各自撐起一片獨立的晴空。在那之下,有獨自一人的安靜等待、有閨蜜成雙的竊竊細語、有三五成群者談笑言歡。
他們都有著不儘相像的年輕臉龐,但眉眼之間卻又無一不侵染著相似的喜悅與期許。
晚上七點零三分,開往劄幌的寢台特急「北鬥星」①準時從上野的站台開出。
為期四天五夜的修學之旅正式啟程。
「北鬥星」上特設有觀光車廂。顧影原打算趁此機會好好地看一看沿途的風光,隻可惜,觀光車廂一早便被人擠得滿滿當當了。實在擠不進去湊熱鬨的她隻能認命地沿著過道折返回去。
經過餐車車廂時,她被正在餐桌旁呼啦著方便麵的天羽菜美逮了下來。同台的竟然還有火原和樹,他正抓著肉包子在一旁啃得興起。
顧影被“逮”的原因無他,用天羽菜美的話來說,那就是所謂的酒飽思淫/欲。當然,“淫/欲”這種東西是絕對不可能有的,但長夜漫漫,在吃飽喝足之後,必然是需要找點“樂子”來消磨下時間的。
於是,在火原和樹成功地消滅了兩包子後,他們三人從餐車車廂移動到了森真奈美所在的寢台。途中,火原和樹還拉上了正好路過的日野香穗子。
在火車上最好的殺時間利器是什麼?
答案必然是撲克牌。
嶄新的撲克牌壘成一疊放在床鋪中央。因空間有限,他們五人緊挨著彼此,圍坐在下鋪的床位上。撲克牌的玩法多樣,除了對其沒有太多了解的顧影外,其他各人都有著自己的意見和堅持,結果硬是爭論了好幾分鐘都沒把玩法確定下來。幸而,與森真奈美分配到同一寢台的其他三人早聚到觀光車廂去了,不然以他們現在這架勢,恐怕會被轟出門去。
眼見協商無果,顧影隻能出聲建議,由他們四人采取抽牌比大小的方式定輸贏,以牌數最大者的意見作準。
最終,天羽菜美贏得了決定權,玩法被定為了“抽鬼牌”。
“抽鬼牌”的規則很簡單:五人都將被分到一份牌,然後以順時針的順序,每個人從自己左手邊的人手中抽一張牌。抽到的牌與自己的牌如能組隊,便可將其丟入牌堆。最先丟光牌的人為贏家;而因抽中“小醜”牌無法組隊丟棄的,是為輸者。
天羽菜美所提出的輸贏獎罰製度是:輸的人必須無條件地完成贏者所提出的一個要求。
這說起來也算是“大冒險”的一種吧?
顧影想起自己每次參加這種靠運氣來玩的遊戲時總是背到家的體質,心裡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她動了下棄權的念頭,但看眾人此時一臉的興致高漲,最終還是不忍做這種掃興的事。
疊成一疊的撲克牌很快被分成了五份。
以天羽菜美為起點,大家開始按規則有次序地抽牌、丟牌。期間,天羽菜美不時普及下她最新搜刮到的八卦熱點,所涉及的內容五花八門,倒是頗能在他們之間引申出討論話題。牌堆裡的牌就在這持續活躍的氣氛中越堆越多。
“啊,我贏了!”這一聲帶著喜悅的驚呼來自第一個丟完牌的森真奈美。
看了看自己手中一次都不曾被人抽走過的“小醜”,顧影似乎已經可以看見“大冒險”在朝自己招手了。
果不其然,直到最後,小醜始終沒有從她手裡離開過。
“說吧,想要我做什麼?”
“不好意思啊,沒想到我竟是第一個贏的。”森真奈美嘿嘿地笑了兩聲,安慰性地拍了拍顧影的肩膀,然後指了指虛掩的大門,道出了懲罰內容,“現在開門出去,向第一個經過門口的人借他/她身上的外套,穿到自己身上,直到我們的遊戲結束。怎麼樣,這個夠簡單吧?”說完,她笑著朝天羽菜美那邊揚了下眉毛。
這奈美,該說她是近墨者黑呢,還是她們兩人本就是狼狽為奸啊!顧影無語地扶額,從床鋪上爬了下來。
寢台的門扇上鑲了一塊直徑大約30厘米左右的單向透視玻璃②。為了達到更好的看戲效果——此乃天羽菜美原話,他們將顧影送出門外後,便馬上虛掩上門扇,然後關閉了寢台內的所有光源。如此一來,他們便可通過單向透視玻璃,將門外燈光明亮的走道上的所有動靜清晰地收入眼底,同時又能不讓門外的人覺察到自己的所在。
被推出門來的顧影十分無語地瞥了眼門扇上的玻璃。雖然隻能看到漆黑一片的鏡麵,但她知道,此刻的鏡子後麵,必然是他們四個人的笑臉。
為了能順利地完成任務,天羽菜美甚至讓她在出門前把外套剝了下來。如此一來,便可讓借外套的任務增加些“真實性”和“同情分”——此仍為天羽菜美原話。
顧影緊了緊襯衣的衣領,抱著手臂認命地靠在了門旁,等待指定的目標出現。
很快,所謂的第一個“獵物”自動送上門來了。
隻是,這“獵物”……
未等顧影開口,來人已在她跟前自動停下了腳步。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薄襯衣後,他微微皺了皺眉,搶在她開口前先說話了:“你怎麼穿這麼少?”
“……”顧影沒想到,第一個路過的人竟然會是月森;更沒想到,對方一過來便單刀直入地問中了“要點”。原本想好的為借外套任務所醞釀的說辭一下子全壓在了舌底,她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該如何應答。
就在顧影愣神的瞬間,月森已著手脫下了自己的外套,伸手遞送了出去,“先穿著,找到衣服的時候再還我。”
直至那一領黑色的毛衣消失在遠處的車廂間隔門後,顧影仍有些回不過神來。
外套的內襯中仍留著那人身上的溫度,觸在手心,感覺一片洋暖。那一瞬間,仿佛就連身邊空氣都變得不再冰冷。
身後寢台的門被人打開了,日野香穗子的聲音在同一時間傳來:“星若,快進來!把外套穿上吧,小心著涼。”
“本來還覺得森同學提的這要求挺好的,沒想到碰上的對象竟然會是月森,這還沒開口呢就拿到外套了,真是一點都不好玩。”天羽菜美佯作失望地抱怨道,但細看她嘴角漾開的笑意,就知道絕不是如嘴上所說的那樣。
“就是嘛,再來!”森真奈美假意擼了一把袖子,看那架勢,頗有再大乾一場的意味。
快速洗牌後,第二輪遊戲又開始了。
看了眼手中被分到的牌後,顧影默了。很好,看來這逢賭運氣便必輸的體質是不管走到哪都很靈呢。
這一輪,不出她的所料,小醜又是由始至終都沒離過手。
“看來我今天的運氣還不錯。影,又要給你出難題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森真奈美再次安慰性地拍上了顧影的肩膀,然後將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
“同學,給人出了難題而感到不好意思的自覺,你根本完全沒有,好嗎?”顧影無奈地甩了她一個白眼。
“哈哈哈哈……”其他三人在一旁倒是笑得挺樂嗬。
顧影攏著身上那件對她而言有些過大的月森的外套,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步出了大門。
剛虛掩上門扇,她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必須求得從門口經過的第一個男生答應和你牽著手,在我們這節車廂的過道裡來回走一遍。”對於森真奈美所提出的這惡趣味要求,顧影表示很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