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雪落人間。
裴雋離來得早,到時仍舊能聽見凜風嗚咽,聲聲不絕。
公主的住處永遠有宮人打掃,不愁積雪,他進了門轉了一圈,靴子愣是一點沒臟。
沈彆歡坐在長廊上望著他笑:“你每回上我這兒來也跟上早朝一樣,起得好早。”
裴雋離道:“麵見公主,自然要萬分慎重。”
沈彆歡就笑他,笑完了拍著空處叫裴雋離來坐到自己身邊,而後毫無顧忌地靠在他膝頭。
“公主早就過了及笄之年,”裴雋離無奈,“怎麼還和個孩子一樣。”
沈彆歡閉著眼,伸手去摸他的腕,對這句話全然無視:“等過了年我就去求父皇,讓他給你我二人賜婚。”
賜婚二字驀地戳中了裴雋離心頭,他頓了下道:“陛下他會答應嗎?”
沈彆歡無憂無慮:“為何不會?”
裴雋離抿著唇不搭話。
他不是世家子弟出身,天子當真舍得把唯一的女兒嫁給一個出身平平的朝臣嗎?
他和她終究是不同的。
公主是陛下捧在掌心的女兒,從小到大沈彆歡無論要什麼,天子都會笑眯眯地滿足她,故而她從未體驗過求而不得是什麼樣的滋味。
她是平城裡最明豔動人的花。
裴雋離也不是沒有在兩人相擁時帶著顫聲提起過自己的身世浮沉,可沈彆歡全然不放在心上,甚至還開玩笑打趣他既然嫌自己出身不夠,那為何不借助她衝上雲天。
她還是太年輕了,又太過天真,終身大事被她說得仿若兒戲,連這種話都能拿出來開玩笑。
裴雋離道:“你是盧娘娘的女兒,陛下多半希望你將來也能嫁一個高門子弟。”
沈彆歡忽地睜開了眼睛:“連你也覺得我應該被父皇當做籌碼嗎?”
她一瞬間便變了臉色,起身推開了裴雋離:“你怎麼也和我說這樣的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裴雋離徒勞地動了動嘴,須臾後還是不得不放棄辯解,“好好好,是我不對,這種話我日後不說了,好不好?”
“我才不要,”沈彆歡道,“你們都以為父皇疼愛我,可他隻是寵而已,並非疼愛,他隻是把我當成了件稱心如意的小玩意兒。”
裴雋離一瞬有點想笑:“寵不就是愛嗎?”
他是真的搞不懂了,陛下寵愛盧妃,連帶著對她的女兒也百般嗬護,這不是愛是什麼?
“那不一樣,”沈彆歡道,“永遇,父皇再疼愛我,他肯讓我掌權嗎?”
裴雋離麵色一僵:“……阿歡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不是胡說八道,我知道我要什麼,”沈彆歡爭辯道,“倒是你,你能給我我想要的嗎?你也給不了。從小到大父皇賜給我多少東西,可沒有幾樣是我真心喜歡的。他從來也不問我我到底喜歡什麼,隻是他覺得我應該喜歡就強迫地塞給我,我……”
她說到這裡忽地有些難過,眼睛一眨竟流下了淚水。
“我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我想要的東西我要自己去拿。”
裴雋離懵了片刻,忽地又笑出了聲來,他和她都是懷揣著野心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伸手抹掉了沈彆歡的淚水,捧過她的臉來:“你放心,你想要的都會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