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昏昏沉沉地來到了凝風閣的大門口。
說是"閣",其實也是個偌大的山莊。十幾座宏偉的房屋交錯聳立。簷牙狼腰,縵回高啄,碧湖清泉,相映相輝。
然而這個壯大而清浚的府祗卻在瞬間凝固成灰。
從車中下來,所有人心情都是沉重的。落滿灰塵枝蔓的道路上扔著一把打掃帚,卻無人問津。院落四處,雜草叢生。
顧滄箬無力地笑了笑--照她的記憶,這裡該是多麼的欣欣向榮。而如今卻是荒涼不堪。也許是亂音比顧滄箬更加堅強,她並不願掉淚,隻是一步一停地走過這十幾年的回憶,沉默。
三歲的時候,和父母一起在林蔭道上漫步,六歲時和哥哥一起攀爬假山,咬文習武。十一歲在這個院落中,倚琴而歌,倚墨而畫。十六歲,和家人用輕功踏著塵埃,守儘整個院落遠景。凝風閣,這片繁華的陰影,終究籠罩進了亂音的心裡。
靈堂很簡陋,除去兩台紅木棺槨,一無所有。
她顫抖著手撫上棺槨的刻字:顧芊漫、顧滄楠。一時間,屬於顧滄箬的那部分記憶瘋狂地席卷了她的大腦。
十幾年的點點滴滴塑成了她完整的童年以及少年。而這最終的塑造者卻已然在她尚未見麵之時就離開了人世。亂音雖然沒有親身經曆,但在原本的記憶中,她不知道早已翻滾了多少個來回。棺?槨?她指間輕輕劃過顧芊漫棺木的縫隙,眼淚終於落下。她緩緩跪倒在棺木前,無助,空洞。
這一哭,是三分傷心,七分傷感。昔日歡樂共享的親人如今煙消雲散,即便是不存在顧滄箬遺留下來的真感情,她也一樣心中不舒服。最起碼,這個時代僅有的依靠就這麼消失無影了。她必須在自己的身邊補充進新人。隻不過,這個過程,她抵觸以致於不敢走。
傅龍晴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忍住了。
凝風閣空無一人,連棺材都不知是什麼人給置辦的,也不知將要什麼時候下葬。能讓凝風閣上下一百多名武功高強的死士在宋謹去世的幾天後就各奔東西。蓬萊派簡直無所不能了。
她忽然冷笑出來:"龍晴,幫我一下,我也要開棺驗屍。"
龍晴顯然是被她的要求嚇了一跳,卻又立刻低聲勸道:"天氣熱了,開棺會加速腐化……"
"屍體早晚會腐爛。"她打斷了龍晴:"我隻是想證實一下我的猜想。"
小莫、玉翎用極細的刀刃劃過棺木。"啪""啪"地兩聲棺蓋被猛地掀開,裡麵瞬間飛出五叔暗器來。
顧滄箬與龍晴對視了一下,迅速推出掌風,將飛出的形色暗器儘數銷毀在身前一丈。
看著零星的碎末細細而落,她緩緩抒了口氣--果然是空棺。
無視了剛剛的眼淚,她還是欣慰地笑了。至少,屍體不在就是個好預兆。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許正是另一種希望。
然而事實卻不能支持她去謹慎思考。隨著地表的一陣轟隆聲,地板驟然裂開。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然置身於一片黑暗中。
她從地上坐起來,用力揉了揉被摔得發軟的腿,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個陰濕的地道,沒有光。方才掉落的瞬間,龍晴、龍星等人借助著輕功一躍而起,並未雖她一起掉下來。回想到這,她又有一絲心涼。原來傅家叔侄都是如此急於自保而不顧她死活的。也許她想插入傅家這個整體,太難。
地道很陰,直到潮氣在她的身上凝出一層小小的水珠,她才猛然發覺,求人不如求己。她若等著他們那些人來救,那就等同於坐以待斃。
傅龍晴?她冷笑。他不是仁義兩全麼,他不是心地純善麼,他不是冒險救落月麼?那麼這一出他又唱得是什麼?方才他丟下自己若是出於本能,那麼很不幸,在他的"本能"中,根本沒有救助自己這回事。
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她借著玉鐲柄處熒光粉的細微亮光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牆壁上是厚厚的粗糙青石,她仔細查看了青石上的痕跡,並未找到什麼有用的字樣。凝風閣地下有這麼龐大的地道,她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這個小小的山莊中,不為人知的事情還很多。如此而言,被人謀害倒是也理所當然了。
她順著地道繼續走下去,將軟劍握在手中,漸漸輸入內力。安靜的環境中人會不自覺地提高警惕。但是這時候,卻正是彆人偷襲的最好時機。早已習慣了孤身一人,她此時也不覺得害怕,隻是從容地走過一個個卡放火把的架子。
突然,她感到身後吹來一陣陰風,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誰說不怕的!她以前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是今日一早她剛因為龍晴殺了唐婉幽來著。想到這裡,她心中又是火起。她為了人家生平第一次殺人,人家說她草菅人命,她為了人家老先生因為殺了個人而怕得要死,關鍵時候人家老先生倒是懂得發揮自己那出神入化的極致武功丟下自己一下子蹦上去了!好歹我現在也還是傅龍城的未婚妻吧…雖然我不準備是他未婚妻但是再不濟就算你一千一萬個不情願也不能就這麼把我扔了吧?她心中嘀咕著。
一時間,她突然感到涼風四起,隨著一聲烏鴉叫與蝙蝠的迅速掠過,她的心跳也頓時漏掉了半拍。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沒有喊出來,卻迅速將軟劍護在身前。
半分鐘過去了,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動靜,她無力地歎了口氣,靠著右邊的石牆休息。
人在黑暗中,聽覺會變得敏銳。她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牆壁上,一些細微的嘈雜聲緩緩提高。
"青護法就這麼上去了?怎麼這麼久還不下來?"粗獷的聲音模糊卻也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