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江勁月都沉默寡言,白色的發帶隨著走動一擺一擺,那根沾著泥土的鏟子卻一動不動地被他握在手裡。
謝明姝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總感覺他莫名有些眼熟。他在麵對自己的時候表現得十分正常,既沒有對自己這個桃色消息沾邊的京城貴女有什麼好奇之心,也沒有尋常百姓看到自己時諂媚的樣子。
而敏銳的第六感又告訴謝明姝,這個江觀主好像很早就認識自己了,不是因為他嘴上說的因為什麼名滿京城的謝小姐,而是她這個人。
按理來說,她應該是見過江勁月的。無論是和蕭衛在一起時,還是後來入宮嫁給周德,她都會去玄清觀燒香祈福,然而卻一次也沒有碰到過江勁月。
在她不到二十歲的生命裡,她隻知道玄清觀有一個身負盛名的觀主,長得漂亮,人品不錯,卻鮮少與人交際。
謝明姝回過神來,難得由一觀之主親自在旁領路,謝明姝選擇痛快地直接詢問。“道長跟小伍說的那位先生可是姓李?”至於什麼到底見沒見過,又不和他成親,隨便吧。
“姓李,名文泰,聽說之前給大戶人家當府醫,現在在觀裡教孩子們,小伍素來調皮搗蛋,也就李老先生能治治他。”
謝明姝撫了撫鬢角,她以為江勁月不會把消息告訴她,至少不會這麼快。他竟然像倒豆子似的直接告訴了自己,稍稍讓謝明姝招架不住。
“可否讓我去見見他?久聞李老大名,有大戶人家的事仰仗李老相扶。”謝明姝微微壓下心中的疑惑,換了套話術試探他。
江勁月的眼眸很清澈,像一汪泉水,透亮而明淨。他側首看著謝明姝,疏冷的嗓音沁人心脾,“先生不見外人的,”還沒等謝明姝失望,他接著說,“不過,他每天辰時都會去教孩子們念書。”
江勁月沒有再說下去,極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施主,到了。”
眼前是一間很簡樸的宅院,一間廂房一間耳房,院落乾淨整潔,窗邊還擺放了幾盆開得正盛的花,顯得生機盎然。
謝明姝往院子裡走了幾步,倏然回頭朝著江勁月粲然一笑,不是仿佛戴著麵具般溫婉的笑臉,而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謝謝你,江道長。明天見。”
雖然不知道江勁月為什麼要告訴自己李老的消息,但是她承了這個情就會認真記下。
江勁月手指蜷了一蜷,白玉般的耳垂紅的滴血。他看著謝明姝走進屋子裡的背影,悄悄回道,“明天見。”
*
翌日。
謝明姝梳洗打扮好,一隻腳已經走出了房門,才突然反應過來,江勁月跟自己說了李文泰的去處,但是沒跟她說去處在哪啊?
她歎了口氣,任命地四處亂走,一邊溫柔地在心裡給周德記上一筆。慢慢悠悠走了一圈,路上卻沒有碰上一個道士,她反而在裡麵迷路了。
突然,謝明姝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江道長?”她有些驚訝自己迷個路都能遇到他,人們不是都說玄清觀觀主甚少出現嗎?她怎麼昨天見了今天又見到了。
江勁月停住腳步,自然地轉過身子,“謝施主,又見麵了。”他手裡拎著一個木桶,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滿滿的清水。
“江道長這又是去栽花?”謝明姝不可避免地想起和他的初遇,以及那個與江勁月莫名和諧的鏟子,嘴角自然地往上牽了牽。
江勁月顯然也想起了昨天的事,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要給花澆澆水。施主想去看看嗎?”
謝明姝發現自己好像很喜歡看他出糗,打破清冷的外表露出裡麵的樣子。她製止自己繼續想下去,看著江勁月平靜的黑瞳,又抬頭看了看太陽,估摸著時間還早,欣然應下。
江勁月在道觀裡專門開辟出一塊空地種花,花田的麵積很大,各種謝明姝叫不上名字的植株在他的侍弄下生長得很好。
謝明姝一時都有些恍惚自己不是在道觀裡,而是誤闖了誰家的農田。
看到江勁月正在往外舀木桶裡的水,謝明姝連忙伸手去幫忙,一邊問他,“是不是給每盆花都澆上水就行?”
兩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指節相撞,江勁月拿著木舀的手一抖,裡麵的水險些溢出來。
“我可以來,我來澆水。”謝明姝從來沒有養過花花草草,此刻難得升起幾分興趣,也沒注意到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江勁月。
江勁月小心地把木舀遞給她,忽略耳邊不正常的心跳聲,輕聲囑咐她細節和要領。
一時間,道觀裡鮮少人來的一處花田裡,時間好像都停止了,春風暖融融的。
把澆水的任務交給了謝明姝,江勁月隻好修剪一些長歪了的葉子。
等謝明姝澆完水抬頭的時候,恰好看見江勁月正在靈活地擺弄一株雪白色的花,他手指細長,指甲卻粉嫩,在綠葉的掩映下顯得更加漂亮。
花好看,人也好看。
等到白玉般的手從視野裡挪開,謝明姝才恍然回神,自己竟然盯著一個道士的手看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