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掩飾剛才的失禮，謝明姝隨口問道，“道長，這個白花是什麼花？”

“茉莉。”

“這是茉莉？”謝明姝突然想到自己的窗外擺著的花，好像也是茉莉？

“茉莉一般要等到六七月份才能盛開，稍微用些技巧能讓它們開得早一點，花期也長一點。”談論起自己養的花，江勁月的話明顯多了些。

“茉莉很襯道長。”謝明姝琢磨了一下，茉莉看起來並不起眼，但是靠近卻會聞到濃鬱的芳香，給人一種美妙的驚喜感。

江勁月修剪葉子的手頓了一下，“哢嚓”一聲，一簇長勢正好的花骨朵被無情地剪下。緊接著就聽到謝明姝問，“道長可知孩子們都在哪裡聽課？”

“哢嚓”，另一根嫩綠的葉子又被無情地剪下。

謝明姝感覺到周身的氣氛冷了冷，正疑惑著，就聽見身邊的男人微冷的嗓音，“貧道帶施主去吧。”一邊說著，一邊拾起被剪落的殘花敗葉。

*

朗朗的讀書聲遠遠地傳來，夾雜著中氣十足的訓斥聲和戒尺敲擊桌麵的聲音。

謝明姝從開著的窗戶探進視線，李文泰年歲要有七十，實屬高壽，頭發花白，長長的胡子墜到胸前，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戒尺，念起書來一晃一晃的。

看到不聽話的道童就橫眉豎臉過去，戒尺在他的手下舞得虎虎生威。

謝明姝微笑了一下，隻覺得李文泰雖是個好大夫，卻算不上個好夫子，性子急躁遠沒有江勁月沉穩。若是江道長來教書，謝明姝偏頭瞧了瞧身邊人生人莫近的樣子，禁不住笑出聲來。

“誰在外麵？”李文泰立刻發現有人趴在窗邊，冷眼過來，還未發作便見江勁月引自己出去。

等到他走到屋外，江勁月自覺地翻開書本暫時頂替了他的位置。

謝明姝眨了眨眼，朝著李文泰作了一揖，“李老先生，在下是謝堂之女謝明姝，今有要事與您相商，是故拜托江觀主代為引薦。”

“謝小姐抬舉了。老夫年邁，不過是一教書先生，鞭策鞭策這些孩子們還成，其他事情不敢托大。”李文泰雖然年紀大了，眼睛卻仍然淩厲，跟他對視上謝明姝壓力頗大。

見他沒什麼耐心，謝明姝無奈，隻好先聲製人，“倘若有害國體、有損國運呢？”

清淩淩的聲音沒有夾雜什麼感情，卻止住了李文泰往回走的步伐。

“我所求之事並不複雜，也並不會違背您的為人準則。家父談起您來也對您的風骨甚是讚賞。”謝明姝繼續說，“當今聖上久居深宮，聖體難安，若非是情態緊急，我萬萬不會跑來玄清觀找您。太醫院太醫眾多，其中不乏異心之人，這等重要事情實在不敢交付給他們。”

“你可知我曾惹惱過皇上？”

“知。”

“你可知我曾是太醫院院使？管理太醫院多年？”

“知。”

“便是這樣你仍要讓我來做？”

“是。”

“為何？”

“無可信之人，無可用之人，更無可信可用之人。”

“我為何是可信之人？”

“身為先帝專用禦醫，不為太子破格。而又憐惜生命可貴，特派了首席太醫前去東宮救人。無論為官還是為醫，都值得敬佩。”

李文泰的手指顫了顫，當年他向先帝告老還鄉，眾人皆以為是逃避當今皇上的追究，實際上卻是他實在對太子妃感到愧疚。

謝明姝敏銳地感覺到對麵老人的軟化，乘勝追擊，“其實，皇上也是明理的，他定然能理解您的為難。”以謝明姝對周德的理解，他理智又冷靜，既有皇帝的精於謀算也有文人的慈悲心腸，對李文泰雖未必良善但絕對不會交惡。

李文泰歎息了一聲，“容我想想。”不等謝明姝挽留，轉身就往屋內走去。

謝明姝望著他佝僂的背影，覺得一瞬間這個老人更滄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