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殿內挽頃才後覺衝動了，斂下眸子視線落在琴上，幾乎透明的弦染了血跡，伏在琴上的指尖劃開的傷口怵目。

放下斷弦，莫雲洛看了她一眼，複又低下頭去，絲毫不顧及傷處輕輕撥弄著弦，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響。良久，他開了口，低低輕笑了一聲：“嗬嗬，不知不覺已經天亮了。”

挽頃微愣，凝起鳳眸，向內再走了幾步，若有所思的盯著莫雲洛，微薄的曦光穿過鏤空花窗，低低地落在他略帶蒼白的臉，圈投出一片斑駁的光影，麵上雖是平日溫淺的笑，卻全然沒有溫度。

“病還未痊愈，需要好好休息才是，不該這麼早起的。”最後一絲餘音在空中停滯。染了殷紅的指尖停在斷弦的空處，莫雲洛迎上她的眸子，雖是溫清卻掩不住深處浮藏著的一抹傷懷。

“以我現在的處境，是不可能了。”挽頃低低歎息，心底牽起一抹鬱結無奈。

移了手指撫上琴柄，似無意問著：“皇上與溫國公，興天下與亂天下，孰輕孰重……”

挽頃恍了一下神，她不是匡扶濟世的聖人，若是以天下相比，她不會有片刻的猶豫：“天下不及。”

莫雲洛伏在琴上的手一僵，被琴弦劃破的指尖似灼了雙眸。再撐不下去，緩緩闔上眼：“天下不及，天下不及……我卻為天下放棄了你。”

仿佛九霄而來的飄渺無跡可尋，聽入耳中，落進心底，有種入骨的落寞，怠倦蒼涼。挽頃蹙了蹙眉，低頭看著修長的琴骨上刻的字，“若為浮生歇，無由到白雲……”

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伴著一聲驚響，又一根弦斷，一滴緋紅的血附著斷弦落地。睜開微顫的雙眸定定的看著挽頃，散亂無神的目光，卻又似乎看著很遙遠的地方。良久，褪了血色的唇微微上翹，臉上竟慢慢勾起一個風華儘顯的笑容，似瞬間燃起的微亮火光，卻在下一刻緩緩凝成一抹苦澀：“浮生未歇，可笑已是人事全非。”

淺歎悠悠彌留在半空中，顫動她的淡然，久繞不去。挽頃微微動了動唇，卻最終沒有出聲。低垂的眸子光華流轉，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狼狽。莫雲洛毫不掩飾的感情看在她眼中，竟似真實的看見了自己一般。愛生憂、欲生懼，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懼。她一向知道其中的道理，隻是不知若牽扯了，會是這般刻骨。如他似謫仙的人也不能避免。

“嗬嗬，是我親手殺了他的。”染血的手一遍一遍摩挲著琴骨上的字，莫雲洛低低的聲音很輕，更像是自言自語，記憶一點點回攏，手中的劍不偏不倚刺進他心臟的那一刻，深入骨髓的窒息依舊真實。

“他是這華生殿的主人，容若？”心底的答案已經明了，挽頃還是有些不置信。世人景仰的神醫愛上的竟是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