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周末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自己像是一個非牛頓流體一樣狀態難以描述,這五天原本應該是一個平靜的工作日:上午在家裡寫完該交的稿件之後下午再去公司開會,然後再收到新的brief。
好在她喜歡這種有條不紊的規律性,給了她一種安全感。
但最近,就算是這種精準到時刻的日程表也沒有辦法讓她安心了。元逸的總是有些不安分的感覺,好像什麼事情即將失去她的掌握了。隻是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推行著,甚至在變好,就連原本讓她有些害怕的主編都顯得格外友好。
等到周五的晚上,林黎給自己發來的一個鏈接終於提醒了她了自己不安分感覺的來源——明天就要和林黎單獨去海島玩了。
在收到林黎消息的時候,她的心突然空了一拍,回想起來的時候那種莫名地情愫讓她有些驚訝。不管怎麼樣,她還是給林黎發去了一個“收到”的表情來掩蓋自己的慌亂。
“東西不用多帶,就是要再帶一件衝鋒衣,島上晚上還蠻冷的。”林黎又發了一條消息。
元逸這才開始慢悠悠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在看到林黎的消息之後,手指在鄭天陽的那件灰色的衝鋒衣和自己的紫色衣服之間徘徊著,最後還是把紫色的那件塞進了袋子。
林黎是在早上八點鐘出現在她家樓下的,手上還提著一個很大的豆沙包,“喜歡吃紅豆派的人不可能不喜歡吃豆沙包的。”他笑了笑,“我們直接去車站坐車,走快點的話應該來得及。那家農家樂的老板說今天準備了很多海鮮。”他一口氣說完,沒有等她回答就抓著包往前走去。
因為還帶著睡意,所以她拿過包子之後愣了一下才快步跟上。“我不愛坐大巴車,感覺容易犯惡心。”她隨口說著,咬了一小口包子皮,沒想到甜甜的豆沙直接露了出來,看上去格外誘人——就是有些燙嘴。
“那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這個了,也沒辦法。但是我保證物有所值。”他神秘地笑了笑,就沒有再說話了。
她也很識相地自顧自吃包子。等她吃完的時候,也剛好到了車站。和林黎說的一樣,時間剛剛好,剛到車站就開始檢票上車了。
去市區旁邊的島上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這次的開車師傅意外地溫柔,加上昨晚莫名地有些緊張失眠,元逸在車上很快就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車窗外的風景已經換了一套,不再是林立的高樓了,而是模糊的藍色。
“快看!是海誒!”她戳著身邊的窗戶搖醒了同樣一直在睡覺的林黎。
“看見了。”林黎揉了揉眼睛,“好像快到了。”
果然,他們很快就被司機師傅通知拿行李下車了。因為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子,元逸感覺自己的腳好像有些麻了。身上斜背著的包也不知道為什麼比早上的時候重了不少。
“走吧,我們先把東西給放下來。”林黎一副很熟悉這座島的樣子,大步向前走著,一點也沒有猶豫的樣子。
她卻沒有林黎的那種一直往前走的勇氣。她一邊走著一邊在思考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一方麵她想到了核桃說的“劃清界限”,但是她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會不會林黎本身就是這樣性格的人。她決定好好利用這次機會試探一下。
“喲,來啦。”一個大胡子的大叔坐在一家小院子門口的竹椅上,似乎在等他們來。
“今天正好碰上好天氣啊。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元逸。”他指了指她,“這也是我的朋友胡殼。”他又拍了拍胡子大叔厚實的肩膀,兩個人看上去在不協調中又莫名的合適。她彎了彎腰,鞠了一躬之後和他打了聲招呼,抬起頭的時候她這才注意到林黎說的好天氣。他說的沒錯,今天的天格外地藍,雖然空氣有一點點悶,帶著海水腥鹹的味道,但因為時不時有鹹味的海風吹過,所以並沒有那麼粘膩。
“累了吧,進來喝點水,要不先吃點小點心?中午和晚上你們的菜我都給你們備好了。”胡殼爽快地說著,但她似乎能捕捉到他和林黎之間默契的小眼神。
“胡殼超級會做菜的,而且隻要是他挑的海鮮就絕對不會出錯。”林黎笑嘻嘻地和她說著,喝了一口麵前的茶,“一會帶你去沙灘轉轉,正好今天沒有大太陽,不會很曬。”
“最好還是帶把傘,中午差不多就可以回來了。”胡殼進屋前喊了一聲。
現在院子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了,除了吱吱啦啦炒菜的聲音,就隻有院子裡的狗偶爾發出的幾聲叫喊。她覺得時機到了,“如果你前女友結婚了,婚禮的日期正好是你倆在一起的那一天,你會怎麼想?”她說完偷偷看著林黎的表情變化,喝了一口水。
“emmm….”林黎看上去非常認真地在思考這件事,“我八成會覺得她對我還有什麼感情吧。不過也不一定,也有一種可能是她已經完全忘了這個日子對我們的意義了。”他又很快地補上了最後一句。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還沒有想到林黎說的第二種可能。
“怎麼了?誰碰上這麼狗血的事情了?”
“還能有誰。我高中時候的初戀要結婚了,10月17號,我們兩個當初就是在那天確定的關係。雖然沒有請我去吧,我覺得這個日子怪奇妙的。”
“你是不是還喜歡他?那你那個前男友又是怎麼說?”林黎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當然不是,我當然不會喜歡他了。”她突然發現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些很難被人看出來的猶豫,“我就是有些好奇為什麼會這麼巧。”
“那你會去他的婚禮嗎?我猜你想去吧?”
“我不知道啊。”她實話實說。
“怎麼事情越搞越複雜。”他長歎了一聲,伸了個懶腰。
“是啊,我很複雜的。”她笑著說了一聲,在心裡默默地對他說,所以你一定要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在簡單吃完午飯之後,他們幫著胡殼一起把餐具都收進了廚房,就在他們要動手洗盤子的時候,胡殼一驚一乍地把他們攆了出來。
“這段時間天黑得越來越早了,你們趕緊出去玩會,彆在廚房瞎鬨。”
“去哪?”她抬頭看著林黎,他看上去似乎早有想法。
“帶你去海邊。”林黎笑嘻嘻地,但是笑容看上去沒有之前那麼單純。
他推出了胡殼寶貝的電動車,遞給了她一個明黃色的頭盔,自己帶上了深藍色的那個,拍了拍坐墊,“上車!”
她也笑著一腳跨上了後座,手卻有些無處安放。她想起來大學的時候和鄭天陽一起買的那輛叫做“禿子”的電瓶車。那個時候鄭天陽經常在周末的時候用“禿子”載著她去學校附近的商城,兩個人會在商城裡吃一頓學校沒有辦法吃到的美味,然後在遊戲廳玩完遊戲之後再騎著“禿子”去。她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親昵地靠在結實的後背上,感受著頭發絲隨著夏天的風一起飄揚的感覺。
“坐穩了嗎?”林黎一邊調整著鏡子一邊問道。
“出發!”她把手緊緊抓在後座的不鏽鋼支架上。
大概一場就算不帶浪漫因素的海邊逃亡都會被海浪和帶著鹹味的氣泡水渲染出浪漫的情調。在陽光和海風的吹佛下,有那麼一瞬間她不再期待彆人能給予她的溫柔和美好了,自然賦予自己的力量就能支撐著她一個人往前衝去。
“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她坐在礁石上感受著海風的腥鹹。
“大學的時候就經常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呆著,胡殼也是因為我是個常客就熟識起來的民宿老板。”
“為什麼要一個人?”
“很多原因啦,分手啦,考砸了啦,或者找工作之類的,壓力很大的時候就想一個人呆著。就是那些每個人人生都會遇到的事情而已。”林黎聽上去好像沒有往常那樣的精神氣,“當然現在看起來好像都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但是那個時候就覺得是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那你為什麼這次帶我來?”她笑著問道。
“你不是心情不好嗎?不管是婚禮還是前男友,我都希望你能像我一樣跨過去。我覺得你值得更好的。”他認真地說到。
“也許吧,是不是值得更好的我也說不好。”她舒服到都想躺下來了。
“你看我好像一直著急談戀愛的樣子,但是我從去年分手到現在也沒有接觸過除你以外的其他女生。不是說我沒有遇到好像可以再相處一下的那種人,而是我覺得那麼急匆匆地跑進一段關係裡,在沒有想清楚的前提下隻是在重蹈覆轍。”
她點了點,想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林黎突然推了推她的胳膊:快看!
她朝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知道為什麼林黎想要帶她來這裡了。
周圍的一切都被柔和的橙黃色籠罩了,每個銳角的輪廓都被撫平鈍化,世間萬物都儘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落日的擁抱下顯示出自己的溫柔。像是被融化了的牛奶巧克力,粘稠但是又在流動著的光輝抵擋住了外在嘈雜的聲音,現在隻有她和落日,以及世間萬物的溫柔。
大概是落日餘暉的後勁十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但是林黎卻提醒她該回去了。回過神來的時候,空氣已經帶著涼意了,顏色也暗沉了下來。
他們前腳剛踏進院子,後腳胡殼就開始往桌子上端菜了,“正好正好,菜都燒好了。”
算上胡殼,他們一共三個人圍坐在一張木頭桌子上。晚上的菜會比中午更豐盛一點,就跟林黎吹的那樣,海鮮很新鮮,都還能想象出它們之前活蹦亂跳的樣子。雖然都不是什麼硬菜,每一道都像是以前奶奶家做的那種家常菜,讓她覺得格外美味。
“林黎到我這玩了那麼多次,還是第一次帶女孩子來呢。”胡殼笑著說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推了林黎一下,“可能是因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也是因為我的朋友裡沒有那麼多失戀之後要死要活的。”他溫柔地笑著,還是那種像是被蒙上了灰布的笑容。
“啊,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林黎女朋友呢,還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胡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怪我,來的時候沒有和你講清楚。”林黎眨了眨眼。
“你們下午去那個地方了嘛?”胡殼看著林黎問道。
林黎點了點頭,繼續給自己夾菜。
“那個礁石可是林黎自己找到的神秘聖地,一般人他都不樂意說哦。”胡殼永遠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元逸也羞澀地笑了一聲,顧著給自己喂菜來掩飾尷尬。
等到胡殼把餐盤都端走,院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的時候,林黎突然轉過頭和她說到,“我之後想了想你說的婚禮那件事,我覺得如果他沒有邀請你的話,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日子和你沒有關係了,最好還是不要去了吧。”
她沒有說話點點頭,瞳孔裡似乎映著太陽的餘暉。
大概是認床,她一個晚上沒有睡好,腦子裡的落日和林黎的側臉交織在一起,偶爾穿插著彭景竹的那張紅底照。在翻來覆去怎麼樣都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元逸兩隻眼睛大大地睜著,看著天花板上的黑點認命了。
第二天回程的路上她才想起來鄭天陽,這是她和鄭天陽在一起以來第一次連續24小時沒有想起過他——也許自己的記憶結構真的在很努力地幫自己重構腦回路吧,那麼自己也要加油一點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林黎昨天也失眠了,他剛上車就很快睡著了。看著放鬆睡去的林黎,她突然歎了一口氣:好像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問題。但她很快就把自己這個危險的想法打消了——不可以,她沒有資格傷害一個對自己這麼上心的男孩子,而且萬一作為情侶相處的兩個人出現了什麼問題,那她這個不愛交朋友的人就會再失去一個朋友了。
她怎麼想怎麼不劃算。
林黎似乎聽到了她內心的掙紮,迷迷糊糊中伸出了一隻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當車子剛剛駛入市區,鄭天陽難得主動給她發了消息,“上次說的幫我練口語的事情還算數嗎?”
元逸看見這幾個字的時候內心一陣慌亂。不是因為鄭天陽主動提出見麵,而是心裡有了猶豫。上次她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建議是想借著這個由頭兩個人能多點相處的機會,這樣複合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從來不相信什麼分手之後還能做朋友的這件事,總是有一個人居心叵測,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說:做不成情侶還能做朋友嘛。但是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複合這件事已經很難推下去了,所以她也不知道繼續做這件事的價值在哪裡,反而這樣的藕斷絲連不小心還會給鄭天陽和自己傳遞出錯誤的信號,耽誤兩個人向前看。
不過既然是自己闖出的爛攤子,她也要自己收拾完。
“算的。要不今天晚上我小區門口的那家星巴克?”她想了想,還是不要在家裡比較好。
“好,晚上八點?我六點要和一個投資人吃飯。”
“好的。”她又看了一眼在旁邊揉眼睛的林黎,歎了一口氣。
車子在車站裡停穩後,乘客們陸陸續續下了車。大概是因為坐了很久,所以每個人的走路姿勢看起來都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