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逸到家的時候,彭景竹還沒有到,但是晚飯都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桌子上騰起了一片熱氣。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這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她應該會覺得很幸福才是。
等核桃擦了擦手,準備坐下來的時候,突然看到桌上放了三副碗筷。她歪著頭問道,“怎麼多了一副?”
“那個...說來話長,總之,晚上彭景竹也會來家裡吃飯。”元逸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個意思?你又讓他來家裡吃飯?你不知道他和那誰和好的事情啊。”核桃果不其然皺了皺眉,“你趕緊長話短說。”
因為不想讓核桃生氣,她簡單地說了今天發生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糟心事,隻是忽略了一些業務上的細節,“就是這樣,事情其實還沒有解決,現在除了他,實在沒有人可以,或者說願意幫我了,畢竟搞不好我真的要辭職的。”
大概是也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核桃覺得這是個進退兩難的尷尬局麵,如果換做是她的話,大概自己也會立刻抓住近在眼前的稻草。所以她白了一眼坐在飯桌對麵的元逸,應聲去開了門。
彭景竹看到麵前站著的核桃也愣住了,原本的期待下他看到的應該是元逸帶著一點點小喪氣的笑臉,而現在隻是核桃站在門口一本正經的樣子。
彭景竹有些僵硬地站著,往門裡探了探,“那個,元逸在嗎?她說晚上一起吃飯來著。”
核桃帶著一絲賭氣,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彭景竹往裡看的視線,“你自己換鞋子進來吧。”在等彭景竹換鞋的時候,她頭也不回地往裡走。
彭景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元逸的旁邊,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間公寓,但是每一次來的時候都覺得心情有一些奇妙。上一次還是在大年三十那天早上,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氣氛恰到好處的時候要提到自己那些天來的糾結和掙紮,而這一次,他明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和元逸發生什麼交集了,還是會忍不住在她陷入麻煩的時候不管不顧地伸出手去,想要感受那傾斜在自己身上的一點點溫度,想要再看一眼那“如果”背後殘留的一點點光亮。
他何嘗不知道這是不對的。
“你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回事了嗎?”飯吃到一半了,彭景竹幾乎沒有動筷。
元逸等把嘴裡食物咀嚼完咽下去,歪著頭,似乎在回憶著,“白天我去找沈白,她說是在幫忙。但是怎麼樣才算幫忙呢?如果我想得大膽一點,估計是有人想要通過這件事把我趕走。她說的是沒錯啦,當時是誰處理的這件事和現在的結果已經沒有關係了,不管是我還是梁清,這件事已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再加上她都已經離職了。”
“不過我今天倒是知道一件事,當時出應急公關的時候,是趙子夢全權負責的,時間緊湊到讓人不能不懷疑她是有備而來啊。”
“我也想到了這件事,但是我當時確實是和梁清報備過這件事,是他讓我彆管的。如果說是他和趙子夢聯合起來找我麻煩,反正我是不會相信的。”元逸看起來有些賭氣,但是核桃和彭景竹都心知肚明,她說這話的背後,其實是不願意相信,而不是真的不相信。
“剛剛我把一些整理好的應對方案和教訓總結都已經發你郵箱了,你明天有空的時候看看,周一也許會用得上。以及你想好了之後要怎麼辦了嗎?”彭景竹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說實話,沒想好。”元逸停了停,“倒是有想過要不要辭職算了,繼續待在這裡隻是會給彆人一個害我的機會。”
“不至於吧。”飯局上不怎麼說話的核桃突然跳了出來,“現在什麼都說不好,不要那麼著急。”
“真的,我想辭職有一段時間了。之前老板不把主編位置給我的時候,我突然就覺得自己在這家公司看不到頭了。加上現在換了部門,雖然接手的事情很多,實際上算是一種重新開始,我覺得沒必要再花那麼久的時間再去經曆一遍畢業生經曆的事情。”
“這件事先處理完吧,等過段時間再去考慮這件事。”
雖然彭景竹說的話有道理,但是離開,或是說逃避,這個想法深深植入了她的腦海裡——總有一天,要逃到一個無牽無掛的地方。
做人啊,隻有那些羈絆最讓人擔心。
等彭景竹走了之後,她和核桃又開了一瓶Malibu,重新兌了橙汁開始喝起來。
“找兩居室的事情,是不是要放一放,等你想好要不要換工作再說?”核桃的手指摳著粗糙不平的杯身,抬起眼皮看著她。
“那你呢?”
“我下周還是會搬出去的,我找了一個短租的地方,三個月。如果三個月之後你覺得我們一起合租的事情可以繼續下去,我們就再重新搬好了。”
就算元逸願意核桃繼續住在這裡,核桃也不想要睡沙發了吧,所以她也沒有再繼續勸阻,點點頭,想著怎麼樣才能把自己的這件事解決了。
這個周末對她來說注定不會那麼舒服,她早上一睜眼就開始思考這件事,晚上閉上眼睛也因為這件事在腦海裡一直跳躍不停,怎麼樣也睡不著,總是要等到淩晨三四點,眼皮實在撐不住了才能淺淺睡去。手機上的睡眠顯示看起來亂七八糟。
靠著這渾渾噩噩的兩天,她撐到了周一早上。在地鐵裡的時候,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一群昏昏欲睡的人群中狂跳,這一切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她一直想著要不要馬上逃離這個破地方,帶著想要逃避的心情徑直推開了大公司的玻璃門,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了包。
距離正式的上班時間要早一個小時到,她以為自己已經很早了,但是沒有想到彭景竹又一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如果不是心煩,她真的很想衝上去問問他每天到底是幾點到的公司。
“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得很早。”彭景竹回頭看到她的時候咧嘴一笑,但是她卻怎麼樣都笑不出來,“你想要好怎麼交代了嗎?”
“實話實說加上你上周五幫我先處理好的那些事情。實在不行,我就辭職,又不是犯法,我走還不行嗎?”後麵那半句帶著一絲賭氣,但同時她又是認真的。
“先試試吧,看老板的怎麼說再決定,你先彆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意氣用事。”
話是這麼說,元逸真的見到了一本正經的老板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抖,隻有非常努力才能保持正常。
在元逸把處理的結果以及後續的反響都用一頁紙展示在老板麵前的時候,她看到這個中年男人眉眼中間的那個疙瘩稍微舒緩了一點。
“上麵需要法務一起協助的部分都在正常推進當中了,預計本周會有一個最終版的結果出來,我也會及時向上彙報的。以及,我最後想解釋一件事,這件事的對接人是我,但是對方的商務在私下和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我已經做了向上彙報,這也是為什麼我被告知不用繼續對接這件事了。無論怎麼樣,這件事都是我們部門的失職,很抱歉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之後會在執行過程當中更加注意的。”
老板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點點頭讓她先回去。那種神秘莫測的表情讓元逸有些難受,猜測不出老板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就此離開這家公司。
不論如何,這件事總算是暫時告一個段落了,以一種意想不到的輕鬆的方式解決了。她知道這得感謝彭景竹的幫助。隻是她擔心這樣的感謝會把他們兩個之間的事情變得更複雜。
一早上她都沒有看到梁清,原本她想找他再問問之前的那些事情,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願意相信梁清會做那樣的事情。不過有一件事是她能確定且相信的,那就是趙子夢一定不是無辜的。
就像彭景竹說的那樣,這件事發生之後,她,元逸,在公司的地位就會下降。信任就像紙一樣,一旦被捏成了一團,再展開來時,會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
想要逃走的心思又一次被點燃了——但是自己還能去哪裡呢?現在到處都在停止招人,彆說她這樣的社招了,便宜的畢業生也沒過上好日子。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被旁邊的同事聽到了。
“你怎麼又在歎氣,我上周開始就一直聽你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