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一個星期後的某周六晚上。伯父已經火葬。我還是很難接受為什麼一個人能變成一盒灰。整個星期花鼠都沒正常過,一旦和他提起“死”和“癌症”這樣的字眼,他都會像失了魂一樣,語言行動變得遲鈍,目光變得呆滯。花鼠這種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至於我也弄不清楚對於他何為“正常”,何為“不正常”了。
伯母邀請我們去伯父的餐廳吃飯,共同商討伯父的後事。被邀請的人有爺爺、老爸、叔父和花鼠。爺爺沒有來,他從前怎樣也不願意插手子兒們的事情,如今也一樣。我作為女人自然不在被邀請的行列之中。但是我堅持要去,他們也允許了。
聽花鼠說伯父臨死時才作了口頭遺囑,內容非常簡單。大意就是後事的處理簡單為好,不要讓太多人操心。不要舉辦葬禮,做個船去白鵝潭(珠江一處寬闊的水麵,因岸邊有一個白天鵝酒店而得名)把骨灰灑了就行。遺產交給他的弟弟們,至於分割的比例那些,什麼也沒說。遺產的繼承人中,並沒有伯母和表姐的份。我當然不喜歡這個遺囑,因為它的朦朧隻能讓親人操更多的心。而且家裡的女人總會被忽略,不知是不是和奶奶的早死有關。
晚飯時間。這次晚飯被安排在周末,是為了遷就花鼠和叔父。花鼠和我都要上學,這沒什麼好說的。而叔父是一位乾部,在某一部門擔任重要職位。他一年的應酬次數超過300次,隻有在周末他才可能有空。
餐廳裡依舊嘈嘈雜雜。伯母帶領著我們,穿過人流,到預定好的包間去。我似乎聽見服務員對伯母恭敬地說“老板娘。”到了包間,叔父已經在那裡等我們了。高高瘦瘦的他和往常一樣戴著金絲眼鏡,西裝革履,領帶皮包。叔父是老爸兄弟中最年輕的一位,和比老爸相比都年輕許多,更不要和伯父比了。或許是出生年代的關係,他的身材和裝扮都和他的兩位哥哥很不同。他高瘦的身子和又矮又壯的哥哥在一起令人感覺很不協調。叔父站起來向我們點頭微笑,我們也禮節性地向他回禮。我總感覺這位叔父不像親人。
吃飯的時候安靜得很。大家都裝的很悲傷。可是伯母不能用悲傷掩蓋她不能獲得遺產的惱怒,老爸和叔父不能用悲傷掩飾他們將獲得遺產的高興。
等到碗筷都被收走,伯母才清了清嗓子,直起腰,說“今天邀請大家來,是希望大家在遺產的分配上給一點建議——”
“是的,大佬希望我和弟弟——”老爸插話到。似乎伯父不在,他就是家裡的老大的。
眾人的目光“嘩”地都投向了花鼠。因為花鼠是在座唯一聽見遺囑又不屬於繼承人的人。在這裡他說的是最公正的。
“是的,伯伯是這麼說的。”花鼠小聲地回應著眾人的目光。
“我和阿霽不在繼承人的範圍之內,我希望我可以獲得我合理的一份。”伯母重重地說。
“可是嫂子要尊重大佬的意思。”叔叔也發話了。
“我這麼多年跟者他,他的遺產我怎能一點沒份呢?”伯母問道,“而且今年阿霽就要上大學,我需要給她交學費。”
“可是大佬已經說了,我們隻能照辦——”老爸說。
“我不是在爭我能獲得多少遺產,我隻是在維護我應有的一份。”伯母正色說道,“我說我是他老婆,按理說也該有一般啊!”
“我們也沒想爭他的遺產,我們隻是在大佬死後幫助大佬執行他的意思。”叔父摸了摸他的小八字胡說。
“要尊重死人的意思——”老爸又補上一句。
“尊重死人的意思?你們哥哥連活人都不尊重!”伯母朝老爸和伯父大聲斥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