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陸煥才驚覺自己在想什麼,立刻被燙到似的收回目光。
“——大殿下。”
大約是注意到他正在打量黎青,唐言主動出聲解釋道:
“殿下可是在想犯人體弱多病,不足為慮?話是這麼說,一個時辰前卻是他親手殺死了仇將軍,還請殿下切莫掉以輕心。”
說話的時候,他正從左側的天羅眾人之間走出來。
陸煥對這個朝中的特務機構一向不怎麼熟悉,還是這次返回關內,和對方合作,一起追捕黎青,才稍微認識了一下。
他對這位天羅的二號人物實在是沒什麼印象,這時候公堂上相見,隻覺得對方麵上神色和煦,既沒有傳說中天羅掌事人的陰沉恐怖,也看不出即將加官進爵的春風得意,反而倒更像是個普通的官員。
聽到唐言的話,又不由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不是他那個護衛殺的嗎?”
“……”
唐言也是一愣,“殿下是說虞南雁?”
陸煥看他這副表情,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想恐怕是全錯了。
雖然從楊綾那裡聽說了黎青是如何設計,如何謀劃,騙得仇憲儀自毀長城,卻也沒想過人居然是他親手殺的。
仇憲儀的武藝就是再生疏,也不是黎青能對付得了的。
身邊既然有高手,他為什麼不用?
況且,這世上也沒有下屬藏著不露麵,反而要主公親自去以身犯險的道理。
要他是黎青的護衛,他心疼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放著黎青一個人行動,眼睜睜地看著他往龍潭虎穴裡麵跳?
可是眼下再仔細一瞧,被抓到這裡的,確實隻有黎青一個。
陸煥問:“那個叫虞南雁的護衛呢?”
這句話問出來,公堂上的氛圍卻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片刻後,就聽唐言低聲地說:“……殿下這話問得好啊。”
陸煥問:“被他跑了?”
但看天羅眾人的神色,虞南雁應該不隻是跑了那麼簡單。
“——回稟殿下,我們找到黎青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就站在那裡等著天羅來抓。偷襲殿下也好,殺害仇將軍也好,全都是他親自下的手。”
唐言說。
陸煥沉默。
黑水城裡近兩千的官兵,封城大搜,花了半日都沒能找到黎青,反而被對方一個人,偷襲了自己這邊的主將,說出來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為黎青此人性情偏執狠厲,不顧自身處境,也一定要報背叛之仇,為了殺死仇憲儀,竟然選擇主動暴露行蹤,恐怕他們現在都還沒有抓到犯人。
緊接著,就聽唐言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事還稀奇了,虞南雁那麼有名的一個高手,居然跟死了一樣,從頭到尾都沒人見過。”
唐言說到這裡,也提高聲音,朝被押在另一邊的黎青說:
“黎大人,虞南雁在哪裡?”
黎青冷冷地抬頭朝他看過來,身在囹圄,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眼神裡卻有著明顯不屑一顧的高傲。他那副樣子一下子讓陸煥想起落難的鳳凰。
隨即,就聽黎青冷冷地說:“死了。”
陸煥:“……”
聽到這個回答,唐言也不意外,反而朝陸煥攤了攤手,那意思明顯是說——你也看到了吧。
陸煥無奈。
黎青不配合是預料之中的,他這位老師一向心高氣傲,當初連沉舟皇帝都敢頂撞,如今就算落難,大概也是看不上他們這些人的。
忽然,他一下子意識到什麼。
“——國璽在虞南雁手裡?”
堂上眾人的神色,顯示著他們就是這麼猜測的,黎青這回卻連回答都不回答了。
唐言沉下聲音,嗬斥道:“說話!”
黎青說:“我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我說不是你們就不查了,還是我說是你們就信了?唐副統領想聽我說什麼,寫張紙給我,我照著念。”
陸煥忍不住地心頭就是一跳。
黎青現在早就不是天羅的長官,也不是位高權重、能斷人生死的攝政王了,身家性命全都捏在彆人手裡,說話卻還是這麼不知收斂。
惹怒了唐言,遭殃的還是他自己。
沒想到唐言卻說:“說的也是。”
他揮了下手,黎青身旁的兩名天羅暗衛得到命令,挾製著犯人的雙臂,將他押到陸煥麵前。
這一下猝不及防,黎青腳下沒站穩,一個踉蹌,幾乎是被硬拽過去的,沉重的鐵鐐撞在腳踝上,又從地上拖了過去,那嘩啦的震響聲碰得陸煥心裡陸煥心裡猛地一跳。
黎青自己倒是沒吭聲,隻是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黎大人說的在理。”
唐言站在一旁,和顏悅色、慢條斯理地說:
“黎大人統率天羅多年,審案經驗非我等能及。查案確實該有查案的樣子,什麼證言、證詞,都不如直接找到真憑實據。正好大殿下也到了,就請殿下先找一遍吧——”
他的聲音一冷。
“——國璽有沒有藏在犯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