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還沒有停,本小了一些的,此刻又傾盆而來,大有一種要將這幾日裡沒下的雨都下完的趨勢。
溫西門邊收回視線,靠坐沙發椅背,拆著糖紙的間隙裡暼了南習好幾次。而南習背對著她,仍舊是在雜物間裡整理東西。
裡麵多數都是些上了年份的物件,因為她看到了裡邊牆頭靠著的鐵犁,還有一個巨大的工具木箱。那個箱子她看著眼熟,好半響,才想起來爺爺也有一個。裡麵裝著各種工具。
她吃了糖,呆坐在那兒沒一回兒困意又上來了。其實說不上是有多困,更多的卻是疲憊,就好像在外波工作從早忙到晚的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想好好躺躺。
溫西睡著之際喊了一聲南習,本想和她聊聊天的,但聽到她應聲那一刻又倏忽不想了。
“什麼?”
“沒什麼。”溫西道。
南習:“……”
南習從裡邊找出了一本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落這兒的題集時,倏忽又聽到某人倦著極低的音咕噥了句:“生病怎麼這麼難受。”
南習一時五味雜陳,曲著手,看著她沒有說話。
等她過去的時候,某人已經睡著了。她這次似乎沒那麼不安了,但眉頭仍然緊皺著。
南習看了她片刻,便回到房間裡拿了習題冊,在朽木桌上騰個空位,寫起了作業。
溫西做了個很遙遠的夢,遙遠到她幾近遺忘。可某天竟然以這種方式回想起。
4月27日這一天是她的生辰。而夢回的這一年是她五歲的生辰日。
這是她過的第一個生辰,也是最後一個熱鬨的生辰。
那天熱鬨極了。她早早的便起了床,然後挨個房間的叫醒了父母。
小溫西極活潑又極鬨騰。她將自己洗刷得精致,粉雕玉琢的。她忙著穿衣,洗漱,剛起床的父母的便瞧了她。
小溫西乖乖巧巧打了聲招呼,就蹦躂著出門了,同往日裡一樣,她去聽戲。
清晨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過路的人總要誇上她兩句,“小福果,又要去聽戲呐?”
人們都說她是個“福娃”是個“開心果”,於是便喜歡叫她小福果。
“是啊,奶奶。”她笑嗬嗬的說。
“我們小福果專一的呐,以後定成棟梁。”老奶奶說著從兜裡拿出了一把糖,直塞小溫西口袋裡說:“今天是福果的狗洞日①,來奶奶給把糖吃吃。”
“謝謝奶奶,奶奶身體健康呐。”小家夥見著糖開心得不得了。
“好好好。”
……
於是這一路下來便耽擱了不少時間,小壽星今日收到了不少禮物,她很開心,也記住了每一個送禮的人。
她邁進儘頭的院子裡,坐在高高的台階上,在一眾老人中顯得格格不入,她卻“咯咯咯”的笑得開心。
今天的戲遲遲沒有開始,那個年邁的爺爺有點駝背,他在整理著東西,然後抬頭看著小溫西,和藹可親的笑著問:“小福果今天是不是小壽星啊?”
她點了點頭,笑得爛漫天真。
而門口站著一個穿得破爛的小女孩,她先是朝裡邊鞠個不報而進門的躬,然後將手裡拿著的東西送到了那個年邁的爺爺手上。
她轉頭時,在熱鬨裡瞧見了小溫西,她被簇擁包圍著,笑魘如花。
她看著小溫西,抿著唇什麼話也沒說。
她口袋裡有一顆藏了很久的草莓味軟糖,她一直舍不得吃。好半響,她僵僵的問那個爺爺:“她今天是小壽星?”
“是啊。”爺爺還在忙活著手中的工具,笑藹藹的說。
“嗯。”她伸手掏出了那顆糖,攥在手心裡看了好久,最終她邁開腿朝溫西那兒跑去。
“手給我。”她悶著音,眉頭都皺成一團了,看起來凶凶的。但那其實是因為她緊張。
小溫西歪頭看著她,眼睛亮亮的,但是她還是聽話的將手伸了出去。
她將手心裡攥著的那個糖放上小溫西的手中,說:“祝你生日快樂。”
“啊——”小溫西愣了一會兒,衝她咧了個甜甜的笑,說:“謝謝你。”
她一愣,看著小溫西沒吭聲,好一會兒,她轉身就跑。
……
整個夢境的最後都停在了這裡,那之後就都是一片黑暗。溫西開始睡得不安穩,朦朦朧朧中感覺如墜深淵,好像在一遍又一遍的循環往複著由光明進入黑暗。
而她掙紮著卻醒不來,鼻塞得她呼吸困難。終於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夢中醒來,醒來的那一刻她目光呆滯。光從天窗而下,將她的輪廊一半隱在暗裡一半顯在光裡。
好半響,她才緩過神來,撐著椅邊坐了起來,就看見正坐在那兒寫著作業的南習,嘴唇動了動,又什麼話都沒說。
她拽了拽準備滑落的毯子,悶聲打了個噴嚏,腦袋暈乎乎的,她抬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太陽穴,垂斂下的餘光和南習剛巧碰上。
南習順手將訂正的題集翻頁,聽見聲響時眉心倏忽一跳,就看到某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耳朵紅透了。
她擰著眉頭轉身到後麵的木櫃上拿了支溫度計出來,剛拾步她又想到什麼,就手去拿一旁的酒精消毒液,給溫度計消了個毒。
間隙,她暼了眼牆上掛著的鐘,便朝溫西走去。
溫西眨了眨眼,看著南習遞過來的體溫計,乖乖的測體溫了,時間往前走的同時,溫西百無聊賴的撥弄著頭發,一邊把玩一邊低聲咕噥著:“淋了場雨而已,不至於吧。”
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就還感著冒的溫某人,一臉疑惑的仍在咕噥道:“我這麼身強體壯,看著也不像易感人群啊。②”
“……”南習將接來的溫水擱到矮木桌上,看著溫西一時臉色複雜。好半響,她暼了眼時間,說:“可以了。”
“嗯?”溫西一時沒反應過來南習是在說時間到了,可以拿體溫計了。
“溫度計。”南習說。
“哦。”溫西這才就手去將體溫計拿出來,然後舉到半空,眯著眼去看水銀上升的位置。
她想著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結果一看,人往後一仰,躺回藤木椅上,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將手中的溫度計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