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地清洗我的泰迪熊,就像撫摸著那個朗然孩童,當清水漸漸變渾濁,我的泰迪熊便也完好如初。
曬在春日的暖陽下,讓風把它吹乾,我坐在老槐樹下,看矮枝上的泰迪熊,它對我淺淺地笑,我對它淺淺地笑。
我閉上眼睛,想向那一個朗朗然孩童,想向他柔軟細膩吹彈可破的皮膚,曾經在我的手掌裡,散發過他的溫度。左手握上右手,卻再也沒有那種心寬體胖的溫度。
沮喪地睜開眼,枝丫上卻已沒有了我的泰迪熊。該死的微風,難道你也想要搶我的泰迪熊。低頭看樹下,卻是弟弟慶雨用玩過泥巴的臟西西的小手揪著小熊的耳朵。
“拿過來,那是我的!”我低聲嗬斥。
他竟不理,徑直用臟手蹂躪著我的泰迪熊,背著我的身,竟想跑掉。
我這父母口裡的心肝寶貝弟弟,平時嬌他寵他,當然不會聽我的話, ,我這不長的一生,也忍他忍了太多,那些忍耐,就算不心甘情願,也隻能忍氣吞聲,我知道,想要自己能安穩,就最好不要跟天鬥,既然老天讓他是個心肝。那好吧,我就處處忍著他吧。
可是這次,我決不會忍下去,慶雨,你是父母的心肝,你可知道,你手裡的是我的心肝。
我一棍子扔過去,想跑,你還能跑得過我手裡的棍子嗎?
那一棍用勁極大,慶雨躺在地上,嗷嗷大哭,沒有手杖的我,慢慢地爬過去,想要緊緊抓住我的泰迪熊。
我沒有抓住我的泰迪熊。
我的腰上一陣劇痛,人滾到了旁邊。
我躺在地上,離我的泰迪熊一個指尖的距離。
抬起頭,父親正如殺妻奪子般仇視著我,母親在旁邊哄著她的心肝寶貝。
心好痛,臉上卻沒有淚。
人說女人天生是水做的。這話對我,卻是大錯。
我從來不曾流淚,甚至,連汗也不流。
父親怒斥我狼心狗肺,喪儘天良,就為一隻破玩偶,忍心對親生的弟弟痛下殺手。
我隻冷冷地笑。
好父親,你人心人肺,你有天良,為你的心肝,忍心對你的草芥女兒痛下殺腳。
我卻什麼也沒有說,這樣的人,跟他是有理也說不儘,不想浪費我的唇舌。
我隻想抱著我的泰迪熊。
父親先我一步,拿起了我的泰迪熊。
“放下,那是我的。”我輕聲地對父親說。
“隻是一個破玩偶,你把它讓給弟弟又如何?”父親一臉氣憤的說。
“隻是一個破玩偶?可是這個破玩偶是我用命換回來的,雖然在你眼裡心裡我的命賤如草芥,可是,命就是命,我隻有一條。沒錢買麼,有種,你也去用命換一個給你的心肝,管你賣身賣血!”我常看電視,裡麵的那些窮困潦倒的人遇到困難就賣身賣血的,便也隨口溜出,說完自己心裡卻也泛著苦澀的冷笑。
父親看著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的我,那眼神比殺妻奪子還要仇恨,伴隨仇恨的,還有隱隱的痛,悲悲的憤,不甘心的認命。
那種感覺以後我長大了看了太多虛偽的人和事亦明白。
你道窮人最怕的是什麼?是數九寒冬下大雪沒有棉襖穿?是腹內空空缸裡卻沒有一粒米?
不是,都不是。窮人最怕的,是彆人說他窮。
那些所謂的人窮智不窮呀,如果親曆了就知道,都是騙人的鬼話,隻可惜這個世界上這樣騙人是無罪的,所以他們就一直說些鬼話欺騙彆人麻痹自己。
其實啊,人一窮了,氣也就短了,氣短了,就要想方設法找些氣出出。
看著父親一臉的怨恨,嗬嗬,我知道,我抓住了他的命門,所以以後和彆人爭鬥時,一定要抓住他的命門,一擊即重,否則隔靴搔癢,必不能儘興。
樂極總會生悲,就在我自鳴得意時,父親手起腳落,連手帶腳地把我踹了出去,和我一起摔出去的,還有我的泰迪熊。
遠遠地聽著母親的狂喊,”你瘋了,她也是我們的女兒呀!你怎麼能如此狠心……”
母親哭天搶地的聲音在我聽來分外刺耳,卻又無奈,母親啊,母親,今時今日,難道你還不明白,我隻是你們的女兒,卻不是你們的心肝……
槐樹前麵便是一條臭不可聞的水塘,我和我乾淨爽朗的泰迪熊就這樣相依為命一起跌進這臭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