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教不改,你最好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淩景通立於鳳星洲麵前,俯視著跪在地上的人,眸中儘是無法掩飾也未曾掩飾的厭惡,他又惡狠狠地說了一聲,“賤人生的羔子,始終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鳳星洲雙肩又塌陷了幾寸,他臉上滿是淒然,但聽到淩景通如此羞辱卻沒人任何不忿之色,顯然對這種事情也早已習以為常。
他自小便遵從禮教,此時更不敢反駁半分,更何況……淩景通手裡捏著讓他畏懼的東西,他但凡稍加衝動,宴月朗便性命不保。
“弟子知錯。弟子,都改。”鳳星洲伏在地上,雙肩止不住的顫抖,他甚至能想象到接下來會是怎麼樣的懲罰。
“哼,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話嗎?”
鳳星洲難受,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樣樣都能答應淩景通的,但獨獨宴月朗,他逃不開,也無法克製自己不去親近他。
最終,他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聲。
“為什麼?”鳳星洲揚起臉,眼角有淚滑落,聲音裡有無助與絕望,“師尊,我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觀裡所有的師兄弟都有知己好友,為何,獨獨我不可以?師尊為何收養了我,有這般……這般”折磨我?
鳳星洲幾乎泣不成聲,他聲嘶力竭的吼著經年的委屈,可縱使他如何宣泄,這道聲音再在淩空的璿璣閣中也如同被回旋鏢,將一聲聲的指控又原封不動的打回鳳星洲身上。
曾經他以為雲景觀是他的家,但師尊卻一遍遍提醒他隻是自己撿回的一條可隨意驅使的喪家犬,再然後,他對宴月朗有了不可名狀的情愫,他便把他當做了歸宿。
可他的主人卻告訴他,他隻是一條不配得到愛的出畜類,是世間最肮臟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那一句話觸怒了淩景通,他麵色發青,如同受到羞辱一般,一掌出擊,將跪著的人打飛出去。
麵對淩景通絲毫不留情麵的一下,鳳星洲沒有任何招架能力,他哐當一聲撞在柱子上,背後當即有鮮血流出,而當他滑落在地是,不出意外的是嘴角也流出了一抹嫣紅。
舊傷疊著新傷,讓他疼的幾乎窒息了,他整個人看起灰敗有狼狽,唯有那一雙不屈的眸子,讓他看起來還像一個活人。
淩景通似是不解氣,有上前踹了一腳,怒喝道:“折磨?你能留在這世上已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了,居然還有臉央求不該擁有的東西。”
鳳星洲眼角有淚劃過,他甚至開始後悔問出這個問題了,他原本以為師尊隻是對自己嚴苛而已,沒想到在他眼中,自己竟是……連狗都不如嗎?
有一瞬間,他心中有一股難以壓抑的怒氣衝騰,不可名狀的燥鬱在心裡翻騰,有個聲音在他心裡吵著,幾乎讓他原本平靜的心態繃不住了。
“殺了他……”
“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沒出息的人……”
“不殺他你那個好情郎,好師兄定會被他培養成冷冰冰的人形機器,”
“殺了他,你就能帶著宴月朗遠走高飛,這不是你一直都想的嗎?”
淩景通望向已經赤紅雙眸,隱有入魔前兆的鳳星洲竟然絲不驚訝也不驚慌,他甚至氣定神閒地冷笑一聲,慢悠悠地從袖中拿出以防錦盒。
都不用他將蓋子打開,鳳星洲已見拿東西氣焰全無,眼中那罕見的憤怒也消失殆儘。
“雜種,怎麼?想殺了我?”他將蓋子打開,把裡麵一隻通體墨綠色的蠕蟲捏在手裡,微微用力,那隻醜陋的蟲子便發出吱吱的叫聲並且難受的擰動起來,“宴月朗的命可捏在你手裡,你大可上前一步。”
“不,不,師尊,我錯了,我錯了。”鳳星洲毫無以往從容與恬靜,猶如一隻搖尾乞憐的狗兒一般膝行過去,一雙染血的手緊緊扒著淩景通的袍子,乞求道:“我什麼都聽您的,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傷害師兄,無論我是哪裡惹得師尊厭惡,但宴月朗他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師尊!”
宴月朗少年淩雲誌,鳳星洲仍記得他們兒時入觀是的宣誓,宴月朗對他說,他要做那天下第一修,勢必蕩儘天下不平之事。
他如此光風霽月的人,決不能讓他因為他這麼個不值當的人折在這裡。
那隻蟲子……
他必須想辦法拿到那隻蟲子,那是跟宴月朗一脈相連的冰魄蟲。
淩景通曾經告訴他這蟲子是用宴月朗的精血養大的,跟他如同本體分身一般存在熱,若蟲子死了,宴月朗班變回修為儘失,成為普通凡人。
他那麼驕傲的人,若不能再施展一身的功夫,一定會鬱結而死。
而這件事,宴月朗自己並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他一向敬重到的師尊有這個威脅自己,宴月朗一定會做出覆水難收的舉動。
鳳星洲最最不願意看到了,就是宴月朗受傷了。
“軟骨頭,”淩景通抬腳將他踢開,但也沒有繼續收力捏緊蟲子,兒時將他放回了盒中嗎,隻是看向鳳星洲的眼神更為嘲諷,“跟那個賤人一樣,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他又罵道。
鳳星洲此時哪裡顧得上他說的什麼,他隻是確認了淩景通不會在對師兄下手了便可,一張臉上又哭又笑的,有些詭異。
淩景通凝視著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臉上帶著十足的鄙夷,抬手又要攻擊,不料殿門被人一把推開,宴月朗火急火燎地衝進來,“師尊,不要!”
匆忙之中竟是忘記了禮數,急忙上前一步,將跌落在地上的人抱在懷裡,看向淩景通的眼神中隱隱帶著一絲敵意。
這麼些年,他第一次沒有忍住自己的情緒,終於在淩景通麵前露出了獠牙。
但淩景通仿佛不在意似的,壓根沒有將他放在眼裡,而是選擇看向鳳星洲,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眸裡意味不能太過明顯,手指有意無意的劃過放著錦盒的那一隻袖子。
鳳星洲眼裡的光徹底消失了,他清清嗓子,纏著聲音對宴月朗道:“大師兄,這是我與師尊的事情,還請你不要插手。”語氣空洞平仄,卻也含著唯有他自己才能體會到的絕望。
“彆說傻話,你身上的傷已經很重了。” 宴月朗將人抱緊了,難受道:“無論師尊因何事處罰師弟,我皆可代勞,若師尊不應,我便辭去……”
“大師兄!”鳳星洲突然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在宴月朗驚奇的目光中將頭深深地抵在木地板傷,決絕道:“算我求你了,彆插手,好嗎?”
“星洲!”宴月朗想要伸手去扶卻被鳳星洲躲開了。
兩人目光交彙,無聲的對峙著。
……
“好。”終於,宴月朗認輸了,他一向拗不過他的阿洲,更何況在他如此絕望的目光下,宴月朗哪裡硬的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