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的逃亡已經讓他忘了具體的日期，隻記得每天守在空無一人的房間，因為要時刻警惕感染者是否闖入而強迫自己無時無刻保持清醒而感到無聊時記下的數字:2038天。
不，現在應該是2039天。
但與此同時，也隻有這串充滿著對過去的恐懼、對未來的迷茫和對離去的同胞的哀悼的數字，才能讓林放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你剛剛說什麼？”對麵的薑知沒有聽清他的這句呢喃，出聲詢問。
“我說，今晚的月亮真圓。”
“是嗎？”薑知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好可惜，我看不到。”
林放“嗐”了一聲，有些豪爽地說:“哥給講講啊。”
“嗯。”
林放盯著窗外的月亮，思考著措辭。
“老話說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這個月亮，就得有十六那麼圓。”
“還亮。就像、就像……”
林放忽然有些詞窮，低著頭想了半天，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句李白的詩:“皎如飛鏡臨丹闕。”
“你能懂嗎？”
薑知嘴角微微翹起:“嗯。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儘清輝發。”
“確實很美。”
林放靠著牆，低聲癡癡地笑。
夏夜的風涼爽，吹在身上很舒服。一片雲被風吹動，飄過來蓋在了月亮身上，幾乎將那個大圓盤遮了個十成十。
天地再次變得黑暗。
林放忽然有些哽咽:“薑老師，你說我這算殺人了嗎？”
他突然翻湧上來的的情緒打得薑知措手不及。
薑知本就不愛與人打交道，幾乎沒有“哄人”或者“安慰人”的經曆。
他想了許久，也隻能乾巴巴地重複了一遍自己已經說過的話:“他們已經不是人了。”
能聽出來，林放在極力壓製自己的哭聲。
薑知歎口氣，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
“我們的撤離並不順利。當時大部分老師和學生都已經感染，我們的緊急避難場所的入口在學校圖書館的旁邊，我們想過去，幾乎要穿越整個校園。”
“雖然中途有驚無險，但我的一個學生在入口為了保護大家被感染了。”
“當時情況緊急，我們和他混在了一起。出於無奈，我隻能……親手殺了他。”
薑知歎口氣，語氣裡帶著無奈:“如果你能來到這裡，你或許可以在入口處看到他的屍體。”
“他是個很清瘦的男生，帶著一副眼鏡。”
……
林放抿了抿嘴唇，說“他很勇敢。”
“是的。”薑知說。
“林放，現在的我們麵前隻有兩條路——生存，抑或是，死亡。”
“沒有人願意選擇後者的，不是嗎？”
“世界上的角落裡或許還有其他的幸存者，我們是火種。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的離開，都是我們這個種族離死亡的更進一步。”
“沒有人想這麼做的，但是……”薑知頓了一下，再次叫他的名字。
“林放。”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薑知聲音的音色原本是清冷、疏離的，現在卻因為之前對林放的呼喊變得有些啞，有些低沉，也帶著不易被人察覺的溫柔。
很好聽，也很溫暖。
聽筒就挨著林放的耳朵，薑知的這些話就好像是貼著他耳邊的輕聲安慰。
讓人安心，也足夠誘惑。
林放忽然發現自己五年來充斥著恐慌、迷茫，仿佛被塞進了一團棉花的心裡突然有有了些其他的東西，有了重新鮮活的跡象。
“很晚了，你還要趕路，趕緊睡吧。”
“好。”林放啞著嗓子說。
薑知並沒有離開，他清淺的呼吸聲帶著電流，順著無線電跨越千裡，來到林放的耳邊。
林放本來就兩天沒合過眼，剛剛又哭了一嗓子，耳邊還有薑知的呼吸聲，他脫下外套改在身上，靠著牆很快就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林放因為頭從牆上花了下去才突然驚醒。
外麵已經大亮。
他吸了吸鼻子，發現有些堵。一模額頭，倍兒燙。
大概是因為昨晚的經曆太刺激，又吹了一晚上的風，他光榮地發燒了。
林放從桌子上蹦下來，伸了個懶腰。
自從喪屍病毒爆發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好的睡眠質量了。
利用東西兩側的窗口內的工具，林放燒了點熱水，泡了一桶泡麵，餘下的一點衝了一袋他從背包的小角落裡翻出的不知道何年何月落在裡麵的感冒衝劑。
聊勝於無吧。
他關了窗戶，重新坐上桌子，盤著腿吃泡麵。
“林放？”
薑知的聲音再次伴隨著電流聲傳來。
林放敲了敲話筒，示意自己在聽。
“你怎麼樣？”雖然還是和往常沒什麼區彆的那句話，但這次薑知的語氣裡明顯帶上了一絲笑意。
林放的心情也很愉快:“還行，就是有點小感冒。”
“那就好。”薑知鬆了一口氣，又問了幾句，確認林放沒再受昨晚的情緒影響後便沒再回話。
林放吃完了泡麵，喝了感冒衝劑，又在桌子上閉目養神了半天。
太陽漸漸下山，林放開始收拾東西。待天色一暗下來，他便打開窗戶，掛好繩索，隨後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將點燃的煙花奮力扔向遠方。
隨著煙花爆炸，感染者們再次傾巢出動，揮舞著雙臂朝著煙花的方向奔去。
林放迅速下樓，然後收起繩索，像外狂奔。
煙花與他的方向相反，路上雖然碰到了幾個反應慢的，但也都被他躲了過去。
一路有驚無險地跑到車邊，林放迅速打開車門上車並上鎖，然後動作熟練地開火，一腳油門竄了出去。
他現在非常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薑知，不隻是因為他們同是幸存者。
林放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到了X大。
X大是國內大學前三十，且為國家貢獻了很多科技人才，很有名氣，林放曾今來X市旅遊就曾特意來看過X大，是以他對X大的位置還算清楚。
他下了高速，從市區外繞路，直接開去了X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