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破毛病是蘭櫛進到收容所之前就有的。
柃星紀年458年末,全球部分地區因一些不可抗的因素迎來了集體性大規模的移民。
前期移民工作很是順利,突然遇上了領邊的趁虛而入。戰亂四起,走散的人不勝其數,八歲的蘭櫛便是其中之一。
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自打有記憶起,他就一直跟著一對丟了孩子的夫妻。
陰錯陽差地,孩子在動亂中回歸。可還沒來得及知曉他的經曆,甚至還來不及高興,夫妻二人便死在了一次暴亂中。
那孩子後來問起細節,蘭櫛沉思了許久,隻道:“夫人和先生念叨了四年。”
從走散那天,一直到遇難。
“先生臨終之前讓我給你換個名字,”他道,“我沒想好……就一直等到進了收容所,政府才給了你這名。”
在此期間,數次生死關頭,他心中僅存一個念頭:讓這個孩子活下去。
這個比他小了三歲的孩子,成了蘭櫛報答那對夫妻的唯一途徑。
至於自己嚴重的胃病,他也一直是避重就輕。
自然也沒時間去取名。
“‘墨幽’是個好名字,”蘭櫛道,“‘莫幽城’也是。”
賞澤蘭芬芳,贈君與莫憂。
7.
雖說江流知曉蘭櫛在機甲係中忙得不可開交從而體諒他說會照顧好墨幽不必過多擔憂,蘭櫛仍是抽空去了一趟訓練基地。
美其名曰:成果驗收。
江流雖說是江月的親哥,卻和江月的性格大相徑庭。他現在是訓練基地的主管之一,為人隨和,對手下的學員卻有種不容置喙的嚴格。
蘭櫛以機甲係責任人的身份無他寒暄了幾句,問起墨幽,江流笑了笑:“那孩子挺能吃苦的,就是剛起步,經驗不太足。”
“從前他們訓練都用學員機甲,那些為了節約成本的機甲操作起來要簡單得多。”他溫文爾雅地道,“對機甲的操作訓練你也不必擔心,我給他安排了一個老學員帶他,名字叫閒潭。不放心你可以去大眾信息庫查詢他的信息,他對機甲改造挺感興趣的,你倆應該比較聊得來……”
8.
蘭櫛道了謝,去往訓練場找墨幽。
暖黃色的陽光淡淡地籠罩在開闊的場地,許是到了休息時間,訓練場上隻有寥寥幾人。
從外觀而言,學員機甲無非就是比正常的矮小了些許,但勝在因內部安裝的芯片,儘管無實質彈藥,也能明確擊中目標,是比賽和彙報演習時最中意的存在。
蘭櫛並不是很清楚他們的身法和技巧,隻知道他們在練一套戰術的個人走位。而這個……蘭櫛很熟悉。
那是夢魘最根源的存在,伴隨著窒息感撲麵而來——十五年前,那些人就是這樣在他麵前用這類似的戰術殺死了他最重要的兩個人。
一陣燥熱的風吹過,薄雲將陽光遮擋住半邊。額前碎發飛舞著,在眼前逐漸化為一團漆黑的影像。他不禁打了個寒顫,耳旁嗡嗡作響,他眯起眼,試圖將出現在眼前的血腥的一幕從記憶中革去。
“哥!”突然一聲清晰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幻境,蘭櫛身形小弧度地抖了一下。他喘了口氣,想抬手搓把臉,卻發現手心裡全是冷汗。
墨幽從機甲上跳了下來,直奔過來,發現了蘭櫛的異樣。他擔憂地道:“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
蘭櫛緩了一陣,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沒事……”
墨幽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略帶慵懶的聲音:“墨幽,你直屬教官讓你去他那裡報到……還有三分鐘。”
“……”墨幽回過頭去瞪他,“你剛才怎麼不說?”
“他興致來了,有疑惑你去問他。”那人從機甲控製室裡走了出來,往這邊走來,“沒調過來之前都得服他管,彆問這麼多為什麼——還有兩分鐘。”
墨幽似乎是罵了一句什麼,隨即轉過身來,望向蘭櫛時又恢複了正常:“我就不陪你了,記得去吃飯”
說罷丟下哭笑不得的蘭櫛,轉身就跑。
墨幽走了,這裡便隻剩下他和對麵正在靠近的那人了。
那人又走近了些,他忽然頓住了腳步,眸光微動。語調中的慵懶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舒適的音色:“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
像是熟人。蘭櫛這樣想著,沒有回應。
可惜他一天到晚事情多到了分身乏術的地步,這幾年的“過客”們在他的腦海中甚至連印記都被時間抹去了。
“閒潭?”他嘗試著用江流所給的名字喚道。
“是我,”閒潭像是覺察到了他的生疏,試探著道,“上次在膳食大堂,我們探討了機甲定位係統裝置改進的圖紙……還記得嗎?”
9.
“定位係統光是在我手上大大小小都改了七版了。”蘭櫛思索了一陣,道,“抱歉,記不清了。”
“也是……畢竟過了也有好幾年了。”閒潭有些失落,但他隻是笑著,“那幾年我才剛上戰場沒多久,現在已經在軍中混了個職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