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蘭櫛愣住了。他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守陣地啊,有什麼為什麼?”墨幽似是有些惱,許是見蘭櫛的反應如此。他道,“靈堂今晚安在大堂裡——但你不一定見得到他,可能隻有幾塊機甲碎片。”
“不是,為什麼?”淚水後知後覺地奪眶而出,蘭櫛像是不願相信,“他不是說幾天就回來了嗎?”
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不規律的疼痛又卷土重來,他有些喘不上氣來,但仍是在這人麵前強撐著沒有彎下腰去以緩解疼痛.
他不想讓這個孩子知道自己的情況,至少現在不能給他平添擔憂。
70.
墨幽並未覺察到他的異常。
“你哭什麼啊?”他咬牙道。積攢的憤怒在那一瞬間傾瀉而出,他甚至沒有覺察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妥。他重複道,“蘭櫛,你哭什麼啊?你有什麼好哭的?”
“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啊,他明明死得這麼光榮……”
指尖在止不住地顫抖,蘭櫛不知是疼還是氣的,他抬手擋住眼睛,啞聲道:“出去。”
“我沒騙你,”墨幽道,“他的確是死了,名單上寫得清清楚楚的,你不要覺得我是在賭氣騙你……”
許是心裡最後的希望被打碎,蘭櫛再也忍無可忍,打斷道:“墨幽!”
“滾出去,”他低吼道,未抬起的手已握成了拳,他忍住衝動,隻道,“最近彆讓我再看見你。”
71.
燈光是暗淡的。
大堂的燈隻開了幾盞,其餘的被手動關閉了。幾縷光線充斥在偌大的空間中,合著時不時的嗚咽和低語,給這裡染上了一絲令人壓抑的悲傷。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儘管有在高溫下已屍首全無的人,或是受創嚴重已提前安葬了的,都以一複原的全息影像呈現,無聲地躺在鮮花叢中,等待著與世人告彆。
墨幽躲在大堂角落,遠遠地望著一個人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後來回想,自己當時實在不像話,想要去道歉,卻發現蘭櫛一氣之下把他出入權限禁了個乾淨,於是開始慌了神。
一路狂奔到這裡,臨到陣前,卻不敢再近一步了。
他不是真覺得無所謂——想當時他聽見消息也愣了好久,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他不是冷血動物,他也不是真的想讓閒潭去死。
他知道蘭櫛是最無法接受的。
失去過一次的人總是懼怕再一次的失去。
72.
墨幽三番五次地想要邁出腳去,卻始終止步不前。
忽然一隻手拍上了他的肩頭,他被嚇得渾身一顫,猛地回頭,發覺江流招手讓他跟著走。
出了大堂,氣氛稍微緩和了些許。墨幽回頭看了一眼,那人依舊跪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時至今日,墨幽方才覺察到異樣——
他哥真的消瘦了好多。
還沒等他思緒進行到下一步,江流開口了:“過幾天有個總結大會,你這幾天準備下新兵代表發言稿。”
儘管有些驚訝,墨幽仍是應了下來。
“他是不是沒和你說?”江流忽然道,“你二等功那件事。”
墨幽愣住了:“誰的?”
“上個年末,組織上讓閒潭為大部隊爭取時間,”江流不動聲色地道,“後來上麵評功,他說當時是你打的,讓他們把功評給你。”
腦中有根弦斷了,墨幽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回去準備吧,”江流頓了頓,道,“我去陪會兒蘭櫛。”
73.
覺察到身邊有人走過來時,蘭櫛回過神來,木然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彆跪著了,起來站會兒。”江流道,“讓他走得安心些,彆糟蹋自己。”
蘭櫛彆過頭,沒有說話。
也不知安靜了多久,江流歎了氣:“節哀。”
“像在打通訊,”蘭櫛忽然開口了。他聲音沙啞著,語調卻很平靜,“隻是他睡著了,我碰不到,也叫不醒他。”
“為什麼彆人都給家裡留了信,他什麼都沒留?”蘭櫛望著那全息影像,眼裡沒有一絲波瀾。眸中的光暗了下去,他道,“他會不會隻是走散了……”
生離比起死彆更為有價值,前者好歹有一絲希望。
後者隻剩無儘的黑暗罷了。
“你和他挺像,”江流冷不丁道。他眼底閃過一絲痛惜的情緒。他歎道,“幾年前,他也像你一樣,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他弟弟要是還活著,和墨幽差不多大了吧。”江流輕聲道,“生死這東西,沒誰說得準。”
“江流,”蘭櫛道,“能不能幫我個忙?”
“幫我勸勸墨幽,”他竭力壓下聲線的顫抖,啞聲道,“我知道這麼說很自私…他不去前線了行不行……”
“他不能再出事了……”
江流這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你的感受,”半晌,他道,“我可以去幫你給他講明白。”
“但至於最後結果如何,那畢竟是他自己的選擇。”
“就和江月一個不高興跑去學指揮了一樣,”他道,“我也不好強迫他……隻要他不後悔就行了。”
“我接受不了……”蘭櫛哽咽了,“我隻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