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介於蘭櫛個人並不想住太久院,加上得到消息的人開始一個勁兒往醫院送禮慰問,弄得他有些心煩了。
他本就是個喜靜的人,由此一來,他沒住兩天就回了家。
墨幽像是突然長大了,竟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牢騷,默不作聲地提前將未收拾完的遺物整理好,免得蘭櫛回去再度勞累。
他現在隻希望蘭櫛好好的。
其餘的一切,他都不在意了。
86.
隻是回家之後還得輸液。
自上次後,蘭櫛發覺疼痛的頻率增加了不少,有天晚上實在疼得睡不著,自己跑去醫院我值夜班的黎梓開了一盒止痛藥。
“上次那個是墨幽吧?"黎梓將他送到門口時問。
蘭櫛點了點頭。
“下次拿藥讓他來吧,他反正都知道了。”黎梓道,“你少跑點,特彆現在晚上冷,你身體底子本就不好——誰讓你穿這麼少跑出來的?”
一部分主治醫生會對自己的病人施行老媽子式的輸出,蘭櫛無奈地道:“墨幽明天早上老早要起來訓練,我能來還是自己來吧。”
“那個中校呢?”
蘭櫛愣了一下,繼而垂下眼,沉默著沒說話。
黎梓敏感地覺察到了不對,想起以前和蘭櫛對話時說對方在前線,如今如此沉默,情況或少也是能猜到。
“下次給我發訊息,我想辦法給你送過來。”黎梓打破了沉默,“快回去吧,彆著涼了。”
87.
從校內醫院到校外乘坐點有一段距離。
球狀的乘坐艙被關閉了全景模式,蘭櫛將剩餘的止痛藥揣進了上衣口袋,望著艙的內壁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目的地到了。
黑暗籠罩了這裡,月影斑地投射了下來,淡淡的霧氣浮在一塊塊堅立挺拔的碑上,朦朧不清。
一片死寂。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少了人氣,這裡比學院要冷上些許。
蘭櫛裹緊了衣服,來到了一塊終年工作的查詢屏旁。
88.
他在上麵輸入了一個名字。
屏幕閃了閃,白亮的屏光中,一個坐標浮現了出來。
蘭櫛還是頭一次來這個地方,他在黑夜中靜靜地看著坐標旁的一張小型地圖,繼而抬頭望向了麵前一排排墓碑。
不遠處傳來啼哭聲,縹緲的,哀怨又無助。
他似是找準了方向,再次確認了一遍,方才離開原地。
89.
石碑是冰冷的。
有很多人已經來過了,適應黑暗後的眼睛看見了四周各式各樣的祭品。蘭櫛收拾著空出了一小片乾淨的地方,將剛離開學院時摘的公用可采摘蘭草放在了那片空處。
“之前身體沒扛住,立碑時就沒有來。”蘭櫛抬袖拭過墓碑上的字,聲音很輕,像是怕吵到了這裡安睡的英烈,“又是大晚上來打擾你了,你彆介意。”
“我最近翻以前的通訊記錄,翻到了那天你發給我的日出,”他道,“廢墟上朦朦朧朧的,光出來的時候卻變得很清晰……”
“……最近也不太睡得著,你先就彆忙給我托夢了。”
“我拍了幾張風景很好的照片,想發給你看看,但通訊部好像把你通訊號注銷了,一直顯示發送失敗。”
“你的東西我幫你搬過來了,你回來就到我這來住吧,他們後麵給你評的那些功勳也在我這兒……”
他頓了頓,忽然抬起了頭,望向了遠處天邊那輪人造明月。
沉默了許久,他開口了:
“閒潭……”
“我想你了。”
90.
夜班總是很難熬,特彆是醫院裡不能睡覺的夜班。
黎梓將所有病曆又歸類整理了一遍,總算是熬到了黎明前夕,他正盤算著找個機會控斥一下這天殺的上班製度,這時,一個通訊打了進來。
黎梓接了起來。
“醫生,”對方急得語調都帶上了哭腔,“今晚蘭櫛帶去過你那裡嗎?……我找不到我哥了。”
91.
蘭櫛是靠著墓碑睡著的。
迷迷糊糊感到有人走近了些,在他麵前蹲了下來。溫熱的指尖觸碰到他已被冷風吹得無知覺的臉,他被燙了一下。長睫毛顫了顫,他睜開了眼。
黎明前的暗無法具體而言,他眼前本就因困倦而模糊,加上來者背著光,他看不清是誰。
來者站起身,動作輕柔地將他抱了起來。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大衣,還殘留著對方的體溫。蘭櫛下意識地往對方溫暖的懷裡靠了靠——他真的好冷。
“閒潭……”他環住對方,低聲喚道,“是你嗎?”
來者不答,隻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快步離開了這裡。
“我好冷,”蘭櫛近乎無意識地道,“你走慢些走穩些。”
“……我疼。”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墨幽眼眶紅了。他咬牙放慢了速度,將人死死地護在懷裡。
小時候他總覺得他哥無所不能,似乎隻要他哥在,他就找到了絕對安全的避風港,沒誰能傷得了他。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他哥其實和他所知的各類“英雄”不太一樣。
在一眾銅牆鐵壁間,那人拖著破碎的身軀,撐起了他的整片天空。
如果閒潭還活著就好了。
墨幽腦中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最後的日子裡,其實他哥更想要的,隻是一個歸宿吧。
92.
蘭櫛醒來時是在床上。
身上很是暖和,他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舒服了。手背上紮著根針,他眯起看著吊瓶上的藥名,心裡了然。
過了沒一會兒,一個人推門進來了。
墨幽默不作聲地將東西擺在了床頭,忽然發現蘭櫛醒了,愣了一下,從外麵拿了一碗一直溫著的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