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傳個話,可以嗎?”過了許久,墨幽微微偏頭,轉向了這邊。像是在和來者對話,他道,“和我哥說,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藏那個鐵盒子去耍他的。”
後續帶上了一絲委屈,蘭櫛近乎停止運轉的大腦反應了很久,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
那是童年時期墨幽很喜歡的一個盒子,裡麵裝了些什麼,他也從來不告訴蘭櫛。後來有次這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說自己找不到盒子了,蘭櫛幫他找了很久,但很戲劇的是,小孩破涕為笑,說是自己藏起來了。
為此,生氣的人那段時間也不少說他。
“我當時,不懂事,我見他找得很急,我卻是快樂的……”
蘭櫛手上有些濕潤了,他聽墨幽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些從未表露過的無助,感覺到對方在哭,心裡很是壓抑。
“……因為在他心裡,我的事,是重要的。”
他想反複確認自己是被珍視的,而不是一無是處,遭人嫌棄。
112.
蘭櫛總算是勉強拿穩了槍。
黑洞洞的槍口抵在對方太陽穴上,手在止不住發抖,他握得很緊。
似是覺察到了危險,墨幽忽然開始劇烈掙紮起來。他的一隻手抓住了蘭櫛的手腕,力氣很小,但也足夠了。
槍被撞到了地上,蘭櫛啞聲低吼道:“彆動。”
那頭立馬停下了動作——
“哥……”墨幽歪了歪頭,有些懵懂時的語調。儘管已經快失去意識了,他仍是問道,“是,你嗎?”
“我……”蘭櫛脫口而出一個音節。頓了頓,他狼狽地選擇了逃避,“閉嘴。”
墨幽依言閉嘴了。
隻是從那以後,就算硬物再度抵上他的腦袋,生存本能始終想要逃離,他卻壓抑著自己的本性,再也沒有反抗過。
我哥不會傷害我。
這是他堅信的最後,也是最長久的一句話。
殊不知蘭櫛閉上了眼,扣下了扳機——
子彈出膛的前一秒,他聽見墨幽斷斷續續地道:“哥……我怕。”
記憶裡的少年與麵前的人重合了,時間飛速流逝,隻是害怕已是換了內涵,依念卻仍永恒而在。
他失聲痛哭起來,隻可惜那雙本就無力的手垂了下去,再也無法抬起來了。
113.
像是莫比烏斯環上的夢魘,命運走不出循環,無處可逃。
114.
蘭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學院的。他忽視了所有的訊息,木然地將自己早已寫完的辭職信拖入對話框中,選擇了發送。
助理機器人被他恢複了出廠設置,關閉放在了門邊。他隻帶走了一個破破舊舊的鐵盒子。
“哥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我當然會好好珍惜啊!”
耳邊響起這麼幾句,蘭櫛手有些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他好不容易才用鑰匙打開了盒子。
隻是裡麵有些出乎意料。
蘭櫛曾以為鐵盒子裡是許多小物件,雖然那天在那人已經開始變涼的遺體上找到這個盒子時就知曉判斷有誤,但他從未想過裡麵空蕩到隻有一張紙條,字跡很是稚嫩,一眼便能看出寫字者年齡不大:
【哥說隻要把東西鎖在裡麵,東西就不會被丟掉了——那我把記憶封存在這裡,就不會忘記了!】
他封存了自己所有的記憶,為的隻是一份心安,一份被珍視的歡喜。
115.
廢墟總空曠到令人毛骨悚然,腳下的暗黑色像是陳年的血跡。
這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黃沙來了又去,卻無法掩埋罪證。
蘭櫛坐在沙丘上,靜靜地注視著那輪落日西下,夕曛微紅。
太陽落下,是今日的晝走到了儘頭,迎來了消亡。
世界被夕陽劃破撕碎,斑駁不清。
這個夢,也該醒了。
【正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