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外麵又響起那些即將離開的學生的“引吭高歌”,我再次陷入無眠的煎熬。安定,已經不能再吃了。吃到5顆仍不見效就不能再吃了。身體免疫係統已經對他自動設置免疫機能了。而對於失眠,我仍然無法免疫。
爸爸多次派人接我回去,被我拒絕了。我知道這會很傷他的心,但回去做什麼呢?什麼也不能做,除了觸景傷情。隻是偶爾打個電話回去,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安心了。
弟弟小逸每年來看我幾次,他倒沒有勸我回家,隻是出去吃頓飯或陪我去看場電影什麼的,再不然就硬拉著我去買一大堆衣服化妝品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活像救濟難民日行一善似的。每次來他也不多待,最多待3天就會回去。因為他也很忙。他能想著我這個姐姐,我感到很欣慰。
從小到大,我們沒少吵嘴,但感情卻越吵越好。媽媽生前就常說我們是一對冤家。他是最懂我的人,所以他什麼都不說,隻是很安靜地陪我,有時候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每次來,就帶一對劉媽做的點心,把我的冰箱塞得慢慢的,走的時候很瀟灑地開著他的老婆揚長而去…
我已經7年沒回過那個曾經的家了。
7年,說長不長,傷口仍沒有愈合。說短也不短,都可以再讀一次大學了,而且是本碩連讀。
都27歲了呢!小逸明天又要過來了。每年的6月12,他總是過來給我過生日。因為受不了C大的梔子花香,他總是把我接到外麵去過,堅決不踏進C大半步。但他不管多忙,都堅持過來。今年,他應該要把女朋友琴子帶過來吧。他也25了,應該要定下來了。
思緒不覺又飄到了7年前…
“可可,等我們畢業就結婚吧!”
“想得美!我還想多玩幾年呢!一結婚,那還不身價大跌啊!”
“喲,小樣,放著你齊哥哥這個金龜婿不理,你還想著彆人呢,啊?”
“那可不!”
“找打!”
…
屁股上挨了幾下,最後嘴巴也沒有逃過此劫,被親得腫得老高。
我們之間,總是那麼的追逐笑鬨。我們戀愛,似乎與煩惱相距甚遠,以至於它突然造訪,我毫無招架之力,一敗塗地…
“齊楓你個大笨蛋!”
“可可,說真的,我們結婚吧。25歲好不好?我們25歲結婚。”
“為什麼要25歲呢?”
“25歲結婚,那50歲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慶祝銀婚,75歲的時候呢,就慶祝金婚,我們去歐洲旅行,才走得動啊!你說好不好?我拉著你的手,在巴黎的香榭麗舍大道漫步,去塞納河畔喝咖啡,去瑞士滑雪…”
“…”我沉浸在齊楓勾勒的美麗新世界中,想起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荷蘭的風車和鬱金香…帥氣的老頭牽著風韻猶存的老太太,漫步悠悠…夕陽的金輝灑在他們身上,像天使的光圈…微風吹散老太太的頭發,老頭停下來,溫柔地將老太太額前的劉海撥到耳後,然後麵帶微笑,在老太太布滿皺紋的額頭印下一吻…老太太會心一笑,望著夕陽,幸福無限…
“在想什麼呢?笑得那麼詭異?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居然想得出神了。
“我在想——齊楓你是大笨蛋!”我喜歡叫齊楓大笨蛋。高興地時候這麼叫,不高興的時候也這麼叫。那是主屬於我的昵稱。
“那我的可可女王,你同意在這個笨蛋25歲的時候嫁給他嗎?”
“想想啊,得想想…嗯——”
我眯縫著眼,佯裝慎重思考。餘光中,居然看到難得正經的齊楓一臉的嚴肅,雙手居然還在絞衣角,太好玩了。千年難得一見啊!於是我足足思考了5分鐘!
“可兒,你想好了沒啊?要這麼久嗎?嗚嗚嗚~~~一定是你不夠愛我,才想那麼就…嗚嗚嗚~~我太傷心了。”齊楓終於耐不住了,開始裝無辜扮可憐耍“手段”了。嗬嗬,我就知道。雖然知道他在演,但看他演得那麼“賣力”,居然真的擠出幾滴淚水,我竟然會“於心不忍”。
“好了好了,收起你的做作啊,你說你惡心不惡心,就這點事,值得你這樣——唉——你不去學表演,還真是我國演藝界的一大損失哦!”
看在塞納河和香榭麗舍的份上,本小姐就屈就一下好了。先聲明哦,本小姐可不是衝著你哦!”
果然,齊楓馬上“破涕為笑”,哪裡有“傷心”的痕跡。我忍不住笑了。
“趙可兒小姐,你已經答應了齊楓先生的求婚,現在,請你伸出左手!”
“什麼東西啊?”我被他的一臉正經弄懵了,直覺上當了。
“快點伸出來啊!快點!”
“齊楓,你究竟要乾嘛啦?”在我猶豫的瞬間,左手被一股決絕的力道拖了出去。當一隻銀色的指環套進我的無名指時,我傻眼了。齊楓,原來是有預謀的!他連戒指都偷偷買好了!挖好了坑,就等我跳呢!我又驚又喜!大呼上當。
“齊楓我不乾,你就這麼求婚的啊?一點都不浪漫!我不乾,這次不算!”
“那我不管,戴上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了。本少爺25歲生日那天準時來接新娘,聽到了沒!”
“沒聽到!不管!燭光晚餐都沒有,也沒有玫瑰,沒有下跪,就在你這間破出租屋裡就把我打發了,我不乾!齊楓,我…”
我的抗議消失在一個熱吻中。當那兩片濡濕溫柔的唇貼上我的唇時,我的腦袋哄得一下空白一片,忘了言語,無法思考…齊楓不僅是個笨蛋,還是個小人!
25歲,我們沒有結婚。我躲在C大的牢籠中不肯出來,他跑去歐洲“開天辟地”。當年那個銀指環,還掛在我的脖子上,墜在靠近心口的位置,涼涼的,怎麼也捂不暖和。它像一把利器,在我的胸口戳出一道口子,結疤——裂開,裂開——結疤,反反複複,永無止境,那是一道永難愈合的疤。
27歲的我們,仍然單身,蹉跎歲月。我們都在等待,等待一個沒有無法實現的諾言成真。兩個傻瓜,相愛卻要彼此傷害。有些東西,就如同破鏡,永不可能重圓,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感情,尤其如此,它是比鏡子更脆弱的玉玨。
和齊楓相遇,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那麼遙遠。卻又好像是在昨天,一切又都那麼清晰,曆曆在目。
也不知道聽誰說的,原來以為忘記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可經曆了以後才發現,忘記是最難的事。這句話,是那麼真切地講述著我7年來的生活。我努力要忘記,卻越來越清晰。
明明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明明已經頭痛欲裂了,可是睡神依然固執地不肯光顧我的三尺“茅屋”(當然,這是小逸對我30平的單身公寓的“雅稱”),我隻能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發呆。
當初為了清靜,我特意選了學校最深處的公寓樓,沒想到一年後,圍牆外卻成了新開辟的商業一條街,熱鬨非凡。因為學校建在郊區,平時隻是一些學生在那裡逛逛,還算清靜。一到周末,就有一些人開著各類名車,排隊等在校門口。那商業街就熱鬨非凡了,一直要折騰到淩晨2、3點。而一到6月畢業生離校的日子,開街邊夜啤攤的人驟然多起來,白天歇業,晚上通宵營業,就瞅準了這傷離彆的“黃金時段”。整夜“歌舞升平”,縱有好夢也難留,更何況我這本就無眠之人。
酒是個好東西。當年我們畢業的時候,多少人喝得天南地北,那樣的瘋狂,絕不亞於今天的“引吭高歌”。平時大家關係也不怎麼樣,卻在分彆時,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深情厚誼。我曾經想,借酒澆愁,澆的是哪般愁?也許大家哀悼的並不是和那些原本就不熟的人的生離,而是和自己青春歲月的死彆。
當然,那些因為畢業而分手的戀人是最有資格痛哭的。愛情,和麵包放在同一個天平上,總是會上翹。曾經的山盟海誓,天荒地老,竟也抵不過一張聘書和空間的阻隔。
畢業那年我不滿20歲,和班裡那些人比起來我是“小不點”。沒有戶籍問題,沒有工作之憂,也不用為愛情憔悴,畢業對我而言,不過是換一個地方讀書,換一個地方戀愛,所以我沒心沒肺地喜笑顏開,和整個局勢脫節。隻有看到寢室的好朋友李敏因為和男朋友分手而嚎啕大哭的時候,我仿佛才沾染了一絲梔子花的傷感。
平時那麼開朗的女孩,笑起來連太陽都要失色的開心果,卻第一次在我麵前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以絕食相逼才讓父母點頭答應的戀愛,轟轟烈烈了3年,卻也隻是一句“我們分手吧”五個字就畫上了休止符。
多麼諷刺!原來愛情是那麼不堪一擊。李敏的哭聲將我從夢中驚醒:原來,是真的要分彆了。
那以後幾天我都悶悶不樂,如果說連敏兒和林飛的愛情都不能走到最後,什麼樣的愛情才值得信任呢?第一次,我開始思考“愛情”這個東西。
“齊楓,你說我們倆會分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