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的時候,金坎子忍不住回過頭,陸南亭仍然是若有所思的模樣,倒是他身邊的弟子,向他投來了不善的目光。
金坎子也不放心上。八大門派對他心懷怨恨的人多了去,這些人還不入他的眼。
反正再多的恨意也不會比他親手殺死的那些人來得多。
走回去的時候,路上就遇到等他的天草,閒散地靠在石頭邊上,陽光底下,他整個人大半個身子都籠在了石頭的陰影裡,金坎子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金坎子站定在他的身邊,天草側過頭去看他,笑容和平常無異,隻是感覺目光有些遊移,“怎麼樣,他的表情是不是很有趣?”
“無聊至極。”
“誒,怎麼會?”天草故作誇張的表情,一副“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金坎子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有點冷,又帶點睥睨,“你這個人,無聊至極。”
“哈哈哈,怎麼說,你還是見到了。”天草歪著頭,想了想,“你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句話這麼在意嗎?不是因為他真的做了對不起張凱楓的事情,而是他這個人一直都很聽話,他是師傅的好弟子,從來都是。”
“我沒興趣聽你說門派的秘史。”
“你從來都不關心彆人的故事,你真是一個很自我的人。”
“……”金坎子沉默了一陣,確實,這麼多年,他對外界的事情總是不聞不問,他始終是玉璣子引以為傲的大弟子,是太虛觀裡同門仰望的典範,以前他一直潛心修行,現在他一心一意為成就師傅的宏圖霸業。這條路上,他總覺得他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可以分出來給任何的人。但第一次有人提出來,他是個很自我的人。“或許,是因為你希望從彆人身上找些什麼,而我不需要。”
這一次,換來天草認真地審視眼前這個人。金坎子不是他見過最冷漠的人,但他總是很好地將全部的好奇都收斂起來,隻關心他所關心,專注他所專注,以至於看起來總是那麼漠然。事實上,又有一些不同,某程度甚至可以說,金坎子即使在這個天下大勢朝著傻瓜型方麵前進發展的時代裡,仍然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又靜默了一陣,天草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隻好摸了摸鼻子,說“回去吧”。
金坎子召喚出了白澤,回過頭,原先跟在陸南亭身邊的幾個弟子已經追了過來,他皺了皺眉,難道這點小事還值得特地追出來問?看陸南亭的樣子,似乎他不會是第一個問的,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問的。
見他愣在那裡,天草有些疑惑,“怎那麼……”話音未落,那些弈劍弟子都率先將他們兩人給圍了起來,人數不多,就是這麼五六個,為首的是個穿烈風袍的弟子,大概都是陸南亭帶上來的。
金坎子低垂眼睫,穿著一身洗得乾淨的灰白弟子服,散下來的頭發恰好掩去了他眉心的那點朱紅,他看起來到真像是溫和無害的普通太虛弟子而已。
事實上,他已經暗自思付,是不是要讓這些人血濺三尺了。可惜,天草肯定不會讓他這麼做,這個人從救他的第二天開始,就很明確地說過了,他的事他會管到底,但在他麵前殺人就絕無可能。
天草顯然也不會是個特彆正義的人,但他總是有他可笑的堅持,比如像這樣的,為了那些無辜的人,也為了減輕他的殺孽。
天草回過頭,驚訝的反而是為首的那個弈劍弟子,“師叔?!”
金坎子饒有興致地看著眼神裡也閃過一絲動搖的天草,這場意外的重逢,總是讓人覺得比那些無聊閒事來得要更有趣些。
天草自雲麓仙居救走他的消息,幾乎已經傳遍了反抗軍。想必即使是東海之濱的弈劍弟子也略有耳聞,金坎子毫不意外地看到那些弈劍弟子從驚訝到憎惡,驚訝是給天草的,憎惡卻是給他的。
“師叔,你當真要與妖邪為伍?!”
天草並沒有回答,卻稍微站前了一步,不著痕跡地將金坎子擋到在了身後。
這種保護者的姿態讓金坎子感到了不悅,他覺得他完全沒有虛弱到連幾個後輩都不如,然而他很快地就發現了,與其說天草是保護了他,不如說是維護那些不長眼睛的弟子們。
比起會手下留情的天草,殺人不眨眼的金坎子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