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雲渡客棧安頓下來,天草便要出門了。留金坎子一個人在客棧,他似乎從來都很放心,甚至房間也是要了兩間。像是完全不介意金坎子會逃走。
雖然金坎子暫時也沒有要走的打算,天草對於他而言尚有利用的價值,他沒有必要拖著傷重的身體出去跟那些自詡為正道人士的拚命去。可他總歸是有點好奇。
“怕你逃走?”天草關上了房門,看著靠在柱子邊上的金坎子看著樓下來往的人,流雲渡不愧是江南一大重鎮,不僅是江湖上的,還有王朝以及商旅,從進入這家店以來,他們已經聽說關於中原不少消息的。最轟動的自然莫過於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孤鶩劍客把惡名昭彰的金坎子給救了。“為什麼要怕,你現在又打不過我,自然逃不掉。”
天草總是在這種時候莫名地自信,讓人厭惡的嘴臉,金坎子沉默不語,但轉身就想回房。卻恰好被天草拉住,“你的傷還沒有好呢,安分點。”
“哼,你該慶幸我暫時沒有瘋狂到要一劍捅死你。”掙脫了天草的手,金坎子頭也不回地進了房。
留在原地的天草無辜地歎了口氣,他怎麼覺得金坎子的脾氣好像越來越差了?
天草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出門之前讓掌櫃給他們留了張桌子,他選的位置比較角落,卻能一眼看到門口以及整個大堂。
他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金坎子已經坐在那裡等他了,慢慢地喝著茶,目光倒是很銳利,警惕著四周。
雖然金坎子穿上了很普通的弟子服,頭發也放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但見過金坎子的,卻幾乎是不可能認不出這張臉。
天草徑自走了過去,坐在了金坎子隔壁,“點菜了嗎?”
“嗯。”放下茶杯,金坎子的眼神卻並未落在天草身上。順著他的目光,天草發現他一直在盯著入門右手邊那張桌子,幾個穿著打扮都像是八大門派弟子的人。
“聽到些什麼了?”
“他們追到江南了,雖然在亂葬崗失了我們的蹤跡,但看起來並沒有放棄。”
“沒關係,反正你的事情我管定了,要從我手上要人,就先問過我這把劍。”天草無所謂地笑了笑,轉過頭,他看著金坎子,“你不好奇我今天去哪裡了嗎?”
“以你的個性,除了多管閒事我也想不出彆的理由。”
“哈,我該說你這麼了解我,是我的榮幸嗎?”天草歪著頭,金坎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目光,“救你之前啊,我本來是去中原劫囚的。有一對兄弟,弟弟被個狗官栽贓陷害了,哥哥為了救這個弟弟東奔西走,後來呢,就遇上了我。救了弟弟之後,我將他托付給一個要出海的朋友,讓他將他送出去。然後回頭路上就遇見你了。前幾天我就是去安排把哥哥也送出去和弟弟團聚的。”
“哦,你講這個事情是為了表現你居然是個古道熱腸的大俠嗎?”金坎子抬眼,笑容有些冷,像是嘲諷一般。
“有趣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哥哥和弟弟的故事打動了我,你知道嗎,這對兄弟曾經是反抗軍裡頭的一員,哥哥甚至是反抗軍裡威望不小的一位將領。然而,他卻甘願為了被妖魔所傷的弟弟,放棄了他的戰功,他的榮耀,他的一切。到頭來,卻因為一個欺壓百姓的狗官,而讓弟弟身陷死囚,他卻無能為力。如果他當時還是將領的話,或許弟弟就不需要遭受這些了,雖然麵對戰爭,和妖魔相比。似乎人類更為可怕。”
“事實如此。”
“但有一點總是不會變的,哥哥認為,如果他足夠強大了,那麼未來麵對的無論是什麼,也無法傷害到他所想要保護的人了。”
“在這樣的世道,隻有強者才會讓人屈服,而弱者,或許還是死了比較好。”
“強者不是讓人屈服的,而會讓人折服。”天草想了想,“而弱者,隻要有心,他終究會成為一名強者。”
金坎子側過頭,看著他,神色變得認真起來,天草是個奇特的人,他似乎在一遍遍地經曆不同的人生,藉由他人的故事,可永遠看不透這個人究竟是追求什麼。“你想成為一名強者嗎?”
“不,顯然的,我已經是了。”
“……”
後來幾天,天草時常會離開客棧,金坎子則閉門不出。天草上次帶回來的藥材確實對他的身體有所幫助,他發現不僅是他的傷勢有了起色,好了大半,連功體也漸漸複原。大概再過些時日,他就能擺脫像現在這樣困窘的狀況了。
和天草分道揚鑣,是一早注定好的事情。
雖然至今也不明白天草救他到底是出於什麼想法,不過金坎子覺得他也不必去了解。
反正他既然說他是路過了要多管閒事,那麼金坎子也不認為自己欠他什麼。
足不出戶的日子,像是回到了昔日在雲麓仙居。那時候他鎮守這座空城,總有企圖奪回門派的人不斷闖入,他並不喜歡總是浪費多餘的力氣,所以就藉由一層層地守衛消耗那些人的精力,等闖到他的房前,幾乎已經是不用多費勁就能清除掉了。
那段日子,他總有很多空餘的時間。他對雲麓這個門派完全一點感覺都沒有,鎮守這裡,隻是為了師傅的交代,也從來不會認為那些被禁錮了的靈魂可憐,到底是可利用的工具,否則連靈魂也不需要存在了。
但他還是會稍微逛一下,權當宅得久了,稍微舒活下筋骨。
可心裡最惦念的地方,仍然是最初的太虛觀。
他從不承認他和師傅是背叛了太虛觀,他堅持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太虛觀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