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鳴在人生的第十四年,終於由於不可抗力的原因將自己逼入了窘境。
在太醫鑒定了她的初潮來臨之後,她正式完成了從傾國傾城紅顏禍水先皇遺妃到當今皇帝的青梅竹馬童養媳的完美轉型。
當時鳳皇因為“女子葵水是穢物”被一幫老臣堅定地攔在了廂房之外,而此刻風水輪流轉,這幫老臣望著禦書房門口“東主有事,閉門謝客”的墨寶,一籌莫展。
“相爺,這可如何是好?”
刑部尚書唐青問著,常年緊鎖的眉頭越發局促了。朱相神色莫測,淡淡瞥了他一眼,隻說了兩個字:“回吧。”
“這,可鎮國公的量刑一事——”
朱相擺了擺手向外走去,唐青急了,待要叫住他,卻被解東風攔下:“唐大人,依我說,您還是依陛下的旨意辦吧。”
鎮國公謀反,他無親無故膝下隻有一女,論罪當誅,鳳皇卻隻是將其沒入赭衣宮為官婢。更有甚者,禁軍在搜查的時候在其宅內發現一名不滿兩歲的男童,極有可能與鎮國公所說的先皇流落在民間的王子有關,鳳皇非但不徹查此事,反而將男童送到玉瑤宮交給未來皇後撫養。
刑部尚書對此反彈相當之大,他認為陛下此舉,後患無窮。
“這,這太兒戲了,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其中利害關係!”
解東風倒是不懷疑鳳皇知不知道利害關係,也對其他大臣認為的“陛下畢竟年幼,尚懷婦人之仁”嗤之以鼻,於是越發好奇究竟是何緣故,所以才跟了來,誰知碰了一鼻子灰,真不如回府數銀子。
“咳,突然想起明兒巡江南的事還未備好,我也得回了。唐大人這是……繼續等?”
唐青看他一雙精目亂轉,哪裡不知道他事不關己漫不經心,又望了望緊閉的書房門,自覺一腔忠心付流水,遂忿忿拂袖而去。
解東風也不在意,彈了彈衣袍就往外走,突地足下一頓,卻轉往赭衣宮的方向去了。
終於清靜了。
隱在暗處的十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多怕這些人吵吵吵,吵到房內那位正忙著翻書查資料的祖宗,到時候不止這些人,他這樣不相乾的花花草草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鳳皇登基一月有餘,除了上朝之外,多數時間是呆在禦書房的。一來潔癖嚴重住不慣乾坤殿,二來他在玉瑤宮的書房已經被改成香室了,清鳴前些時看書迷上了傳統香道,他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歡快地把他的東西都清了騰出房間來引香入室。
除了潔癖之外,他還有個特點就是從一而終,習慣了某件事物就不會、不想也懶得改變。所以禦書房現在的擺設布置完全是照搬當初玉瑤宮的書房,窗口的竹製風鈴,屏風上的圖案,乃至書桌與大門與書櫃之間的距離,都要分毫不差。
——其實這不是從一而終是強迫症偏執狂吧?
“她怎麼樣了?”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從房內傳來,而貼身影衛的職責就是在最短時間內反應過來這是在問什麼:“回陛下,清鳴小姐先前是因為喝多了酒才會痛得那麼厲害,現在好多了,影主已經派了幺幺零過去看護她。”
“男的女的?”
“回陛下,女的。”
鳳皇不再作聲了,眉頭深鎖,一張臉鼓成了包子狀,一目十行地翻閱著手中的書。他右手邊放了一摞書,很快翻完一本,扔掉,再抽出一本。
十一從未見過陛下如此認真,認真到有些傻氣的樣子,震驚之餘不由好奇他究竟在看什麼書,眼角一瞄地上散亂的書,頓時如遭雷擊滿臉亂抽——《歡頭宴》、《巧生春》、《玉門關》、《治水記》,當世最負盛名的豔情大家豐言化名西城風流子寫的閨房秘術係列套書!
這,禦書房裡明目張膽收藏這些書真的好嗎?
不對,應該是陛下您為了看這些書把朝中老臣拒之門外真的好嗎?
也不對,最重要的是陛下您看這些書的時候表情那麼嚴肅凝重又純真稚氣真的好嗎?!
十一戰戰兢兢,驚疑不定地瞄了一眼陛下手中的書,隨即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還好,黃帝內經,是醫書。
“那孩子多大?”
鳳皇再一次毫無征兆地開口,翻頁的速度慢了下來,眼神仍在專注在書上。
半天反應過來是在問鎮國公府裡搜出的男童,他連忙答:“回陛下,幺幺零鑒定過了,不滿兩周歲。”
鳳皇又不作聲了,這次十一終於忍不住問:“陛下為何將其置於玉瑤宮?”
“不放玉瑤宮難不成要朕親自撫養?”鳳皇似乎看到了什麼,大惑得解,眉心舒展,難得不嫌他多嘴,還頗有回答的興致。
“屬下並非這個意思,屬下是指陛下明知那是謀逆者後人,正如唐大人所言,後患無窮,為何還留著他?”
“謀反這麼經典的大事件,不留點後患豈非一大遺憾?”
十一聞言頓時傻眼,隨即又恍悟。果然是陛下會說的話,他怎麼會忘了陛下的準則中有一條是“歡迎報複”呢……
十一正天馬行空地想著,突然被鳳皇叫醒。
隻見他放下書本,單手托腮,一臉好奇問道:“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丈夫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你早過了二八年華了,所以你早就精氣溢瀉了?”
話音剛落,十一驀地青紅了臉,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麵前消失,窗口忽然劈裡啪啦一陣騷動的風鈴聲泄露了他落荒而逃的方向。
而鳳皇的書桌上,攤著《黃帝內經》素問第一篇上古天真論第四章。
他撇撇嘴,合上書本,跨出房門,對迎上來的太監說了句:“去玉瑤宮。”
此時的玉瑤宮中,臥床的清鳴正在接待著一個不速之客。
“哎,清鳴原來你就是你主子,你主子就是你呀,你那天怎麼不告訴我呢,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們什麼時候是朋友了?
清鳴自然沒有這樣回答,因為她懷裡的小東西正鍥而不舍地要吃她手裡的書,她忙著製止,哪裡有空管那坐在窗上的訪客。
“寶寶你乖,這個是不能吃的,你喜歡的話我念給你聽,嗯?”
小東西圓滾滾的眼睛瞅瞅清鳴,又瞅瞅書,咕嚕咕嚕吐著口水又向書撲去:“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清鳴扔了書,專心抱住小東西,哄道:“書書沒了,沒有書書喲。”
小東西抓著她的臉把她掰到扔書的那個方向,噴著口水嘟噥:“叔叔,叔叔叔……”小短腿一下一下踩著她的肚子,仿佛在抗議她騙小孩。
噗——
明月在窗台上看了好一會兒,覺得有趣極了。
清鳴連忙把小東西的臉捧向他的方向:“寶寶,那才是叔叔,你要吃他不?”
明月神情一滯,隨即大笑出聲,而小東西望了他一會兒,突然張開手流著口水喊道:“爹——爹爹!”
清鳴哭笑不得:“寶寶!”
明月倒是不以為意,對小東西溫柔笑笑,又轉問清鳴:“這就是鎮國公府中發現的男童?”
她點頭,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反問道:“尋歡閣雲老板失蹤一年多,跟你有關係嗎?你們究竟是情人還是仇人?”
明月一愣,隨即想起這位未來皇後似乎特彆關注各種軼聞,低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道:“我一直在找她……”
清鳴兀自下了結論:“所以傳聞的真相是她始亂終棄了你。”
這回輪到明月哭笑不得,待要說些什麼,卻察到外間動靜。“嘖,藥效這麼快就過了,聖手賣假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