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有抬頭,所以也沒有看到他臉上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細薄薄的紅暈。
戌時未到,吟風樓前已是門庭若市,一派熱鬨景象。
鳳皇與清鳴要進去的時候卻被一個老嬤嬤攔住了。
“貴客可有請帖?”
清鳴搖頭,“出來得匆忙,忘帶了。”
老嬤嬤一貫的麵無表情,將他二人迎到一邊,“在這邊簽個名吧,一人八十八兩銀。”
清鳴咋舌,微微睜大雙眼道:“解大人沒說我們也要買門票啊!”
老嬤嬤瞥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出示請帖留下禮金或買門票,任選其一。”
清鳴為難地看了老嬤嬤一眼,“可我們真的忘了帶請帖了。”
“那就買票。”
鳳皇終於將目光投到老嬤嬤身上,她也殊無半分懼色地回視。對視半晌,道,“老人家,你可知朕是什麼人?
老嬤嬤精明矍鑠的目光閃了閃,麵不改色道:“老身眼花耳聾,不認得貴客。”
鳳皇眯起眼,“好一個老人家。”他都自稱“朕”了,她還裝傻。
老嬤嬤垂下眼,而後抬起,仍是不帶半份感情,說:“二位一看便知是恩愛夫妻,必能白頭偕老,衝著這份吉利這份彩頭,老身便自作主張予尊客半價優惠,二位隻需付八十八兩銀即可。”
這一番說話大大順了鳳皇的毛,他甩手丟下百兩銀票,摟著清鳴,笑容滿麵地進了吟風樓。
清鳴走了幾步,突地也笑了出來,“好一個老人家。”
又不想免費放人進去,又不想被治罪。前一句是表明“不知者不罪”,後一句則是討鳳皇歡心以切切實實免去被秋後算賬的危險。至於她為什麼知道說恩愛夫妻白頭偕老便能討鳳皇開心……有那麼明顯麼?想到後一層,她又莫名地心亂了起來。
這種害羞甜蜜少女懷春的心情真讓人想撞牆,清鳴捧臉歎氣。
吟風樓的後廂房裡,解東風正穿著新服,突然手中動作一頓,抬頭,“小白?”
果然,眼前人影一晃,公冶白提著一壺酒斜倒在屋裡唯一一張床上。
“你去哪兒了?我方才找了你許久。”
公冶白抬眼,帶著三分醉意細細打量他一身大紅新袍,“找我做什麼?哦,是了,我還沒給你禮金……哈!”
解東風微微皺眉,“你並非嗜酒之人,今日怎麼喝成這樣?”
公冶白用手指描繪著壺身,並沒有回答,過了許久,閉上眼問:“新娘子是個怎樣的人?你很喜歡她?”
想到將要娶到手的那個女人,解東風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回道:“很有才華,我很喜歡她。”
與其說喜歡她,不如說喜歡她身後所代表的。沒錯,她是棵搖錢樹。
公冶白又不說話了,靜了許久。
就在解東風以為他睡著了時,他從床上躍了起來,放下酒壺,拿起床上的大紅花,為他係上。退後一步,露出笑容,“穿上新服還頗似模似樣。近日我總是想起七年前初見,你一身紅袍,帽插宮花,還是少年模樣,如今卻比我還早成家……解大人,恭喜了。”
又是一晃眼,連人帶酒壺都不見了。
解東風連忙跑到窗邊,卻連個背影也看不到,氣得踹了下牆。
“混蛋,說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不還是沒給禮金!”
罵罵咧咧地帶好帽子,摸到胸前的大紅花,愣了一下,很快恢複自然,跨出房門,找新娘子去也。
剛走到新娘換裝的門前,就聽見裡麵傳來一陣笑聲。
推門進去,又是一愣,隨即抱手行禮:“下官見過陛下,娘娘。”
下麵輪到新娘子謝依人驚訝了,“你們竟是帝後?”
鳳皇隻是抬抬眉,清鳴卻一把抱住新娘子的手,道:“我們一見如故,你總不會因我的身份疏遠了我吧?”
謝依人眨了眨眼,咧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哪有人攀了高枝還非要鬆手的?不摔死才怪。”
清鳴鬆了一口氣,又想起一事,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塞到她手中。
“這是我自己煉製的香粉,名叫‘國色天香’,可以用作熏香,也可以直接沾水抹於衣領,就當我賀你們新婚的禮了。”
“等等!”解東風大驚失色,“娘娘您確定這就是您送的禮?”
絕世珍奇呢?傳世寶物呢?最不濟你拔支簪子都好啊娘娘!
清鳴很認真地回答:“若送首飾衣裳未免俗氣又缺乏誠意,所以將親製的香粉帶來。解大人不喜歡嗎?”
解東風哭喪著一張臉,“喜歡,臣……真是,太喜歡了!”
“呀!”謝依人驚喜地叫出聲來,“好特彆的香味!清鳴你好厲害,怎麼做出來的?清鳴你絕對是天才!我太喜歡了!”
對她來說,會做飯已經可以稱為天才了,更何況還會製香這種高技術含量的傳統工藝?
清鳴撓了撓臉,正不知該如何回應如此直白的誇獎,一個不妨被她抱住在臉上親了一口。
呆愣間,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開,回過神來已經在鳳皇的懷中了。
“管好你老婆!!”
丟下這句話,鳳皇抱著清鳴迅速地離開了。
馬車上,鳳皇冷著一張臉,清鳴苦著一張臉。
“我還沒見到婚禮呢……”
被瞪了一眼,清鳴縮了一下,也隻有一下,下一刻她的手就已經在鳳皇臉上了,“瞪什麼瞪?你還有理了?明明說好來觀禮的,時間都沒到就又要回去了。”
想到又要回宮,她的氣勢一下子泄了,鬆開手,坐回位子上。
默然掀開窗簾,馬車已經離熱鬨的坊市很遠了,漸漸駛入淡墨色的夜中。
鳳皇畢竟與她在一起十三年,縱使先前沒發現,現在也看出了,她這一趟出宮玩出了心事,而且絕不是沒參加婚禮這麼簡單。
即便如此,他卻不後悔帶她出來。
思及此,終於想起此行本就是想讓她開心的,於是緩了臉色,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來日方長,以後有空我們再出來玩,好不好?”
“真的?”
“當然。”
清鳴終於笑了笑,鳳皇舒了一口氣,隨即身子一倒,枕上她的腿,舒服地歎氣:“小拙你身上肉真多,抱起來累死人,幸好很好躺。”
她滿腔柔情蜜意頓時一散而空,閉了閉眼,真想一把掀翻腿上這人,再朝他的包子臉踩上兩腳。
窗外,夜色漸濃,前方不遠處一道道黃瓦紅牆若隱若現,顯得詭異而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