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這層樓靜地隻剩風聲。
雙方寂靜的誰也沒吭聲,展冠摸出手機低著頭看起來,段仔也想掏出手機玩會消消樂,轉念想起手機要沒電了。
段仔不知展冠在忙些什麼,他自知展冠是不會說的,便從來也沒有問過。可就是這樣,他對他哥一無所知,竟然生出種莫名的間隔感,明明就站在一起,就站在身旁觸手可及,卻遠的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能是展冠的工作真的很忙吧。
每一次想法噴湧而出時,段仔隻能用這種無厘頭的理由說服自己。
身後的窗戶縫隙吹進涼風直鑽後頸,被吹動的樹葉沙沙作響,擾了段仔躁動的心。
二人倚在桌前,肩並著肩,時不時的肩頭貼碰到一起,卻沒說一句話。
段仔垂頭用餘光偷瞄展冠手機裡的內容,竟然是姚凱的聊天界麵,他雖有不甘但站在這裡也無所事事,他也想跟展冠聊聊天,可最終忍了半天才鬼使神差地憋出一句:“我回去了。”
展冠這才抬頭側過臉看他,他目光淡淡的,像是參透了他的想法,問:“無聊了?”
“不是。”在強盛的自尊心驅使下,段仔不想承認,“困了。”
剛剛不困,現在困了,這話鬼才信。
但段仔潛意識裡又希望展冠能挽留下,好歹隨便說幾句話也是行的。
展冠盯了他一兩秒,似是在思考著什麼,接著又順著他話題往下:“那回去吧。”
“……”有夠直接的,不過段仔還是不願放棄,心想就隨便說一句噎死他的話也行吧。
隻見展冠說著便拿起一旁桌子上的紙袋遞給段仔:“下午餓了墊著。”
“……”噎倒是沒噎死,隻覺得在自討沒趣。
想法終歸是想法,段仔接過後低聲“哦”了下,剛碰到門把手還沒拉開,他又回頭看向展冠,唇角翕動著想問:“那你呢?”而話到嘴邊還沒開口,他看不清站在那逆著光的展冠作何神情,就被堵在了胸口。
又敗給了嘴硬。
展冠目送著他離開,陽光投射在段仔的臉上隱隱鍍上一層柔和的光圈,隨著關門後消失在視野中。
這一切對他都挺熟悉的,比如這雜物間也是他們當時類似於基.地般的地方,展冠時常倚靠在這張桌子前,透過背後的涼風消散困意,他也是這樣拿著手機回複姚凱發來的消息,不變的場景,不變的導師,唯獨不一樣的,是他旁邊的人變成了段仔。
他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從未離開,亦或是他跟段仔隔著遙遠的時空被重疊了,展冠的腦海裡猛然蹦出個不切實際的念頭,貌似在說——曾經的我和現在的你。
彼時我就站在這,而你也站在這。
段仔輕輕關上門後才站在走廊處緩緩鬆了口氣,某一瞬間,他仿佛覺得像是回到了展冠那個時代。
好像他們彼此一起上下學,中間隻是鬨了點彆扭才離開了那段時間,你看這不是回來了嗎。
可是,段仔心下沉的發酸,這點彆扭鬨的也太長時間了……
午休快要結束的鈴聲悄然響起,段仔囫圇地回到教室,思緒不知被吹到了哪去,整個人都陷入了時光錯亂中。
中午不管多鬨騰的學生都會安靜下來,窗簾一拉,教室裡便昏黃的暗下來,他們要不就是趴下睡覺,要不就是低頭玩手機。
這時候是最放鬆的時間點了,齊天也不會閒來沒事過來逮人,整個校園靜悄悄地安逸下來。
而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預示著他們還有半小時就要上課,班裡前排的人陸陸續續抬起頭開始整理下節課的內容,續而筆鋒又不停地刷刷書寫。
然而後排的人還趴頭睡得正香,全然一副不管生死的調調。
段仔儘量小聲拉開板凳坐下,可還是被陳碩捉個正著,轉眼就見他趴在桌子上睜著圓溜的眼睛看段仔抬頭傻笑。
“……”段仔想錘他,但他沒搭理,瞅了一眼就打算趴下入睡。
“段哥。”陳碩戳著段仔的後背,小聲地在背後叫他,見他不回頭,又隨即戳了他無數下。
“有屁快放。”段仔側過頭,眼皮耷拉著有些不耐煩。
陳碩拿出手機翻出頁麵伸手放段仔眼前晃了晃,驚喜道:“你看,咱哥上表白牆了!”
“嗯?”段仔看著頁麵上的照片些許熟悉,待看清後頓時恍然清醒過來,“嗯?!!”
隻見表白牆上發的帖子足足有八百多人點讚,評論無數。照片上展冠一席西革大衣正是今天中午站小賣部旁的時候,那是一顆高大雄壯的綠蔭樹低,拍攝者不知是離了多遠的距離才勉強拍清展冠整體。
段仔盯著照片有些發愣,這場景跟他逃跑時的那段記憶一樣,他喉嚨不免吞咽了下。人群擁擠著小賣部門口烏泱泱的人頭,唯獨展冠站在一旁的樹蔭低下雙手環臂,兩幅景象仿若與世隔絕。
“還彆說,咱哥被偷拍都那麼帥,放現實中得被多少人盯上啊啊啊!”陳碩慕地感歎,在他心中展冠無所不能樣樣完美,簡直是神一樣的存在。
段仔扶穩他的手機,看的仔細,半天也沒吭聲。
透過照片,拍的些許模糊了。但展冠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在陰影下白的發亮,也冷的刺目。
段仔的脈搏像是在不斷突跳,他看見樹葉被照射的縫隙下肆意割據出的光斑傾撒在展冠欣長的身影上,顯得有些落寞。
難道,他心虛逃跑的時候,展冠是失落的嗎?
他以為這一段囧事很快就能被揭過去,殊不知早已被彆人以另一種方式記錄了下來。
可笑的是,還搞得人儘皆知了。
“你跟他遇著了?”段仔乾脆轉過身子對著陳碩,腦袋在後麵的桌子上就是一趴,他知道他們遇著了他就是要明知故問一番打探,“他說什麼了?”
陳碩抬頭看天花板回想著:“也沒說什麼,他等他朋友買水的,我說我給他買,然後我就衝進去了。”
“……”段仔扣著指頭一臉麻木,“就沒了?那他泡麵哪來的?”
“啊對,忘記這茬了!”陳碩眼裡放光,“你知道嗎段哥,我擠出來後,冠哥已經提了一袋子零食要分給我們,然後他朋友擠了十幾分鐘買完水出來看到時臉都青了哈哈哈哈哈。”
臉青那位不用想就是姚凱了,段仔心裡莫名地暗爽,“他這是怎麼買的?”
“長得帥啊!”陳碩笑嘻嘻地說:“我頭回見識到長得好看就是來賞飯吃的,咱冠哥就往那一站,全是小迷妹前來送吃的,還怕餓肚子不成?!”
段仔竟無法反駁,畢竟已經進自己肚子了。
陳碩也隨即趴下頭:“不過冠哥好像挺避諱喊他學霸的,好像學神也不能喊。”
“他不愛出風頭。”段仔自是知道展冠是什麼性子,哪怕多年未見,他的行為也還是沒變。
“不會吧,冠哥那麼優秀的一個人,他就算不出風頭,風頭也會找他的吧?”陳碩說的輕鬆,但他的話像是在紮段仔的那根刺。
是啊,就像璀璨發亮的星星掩埋在夜空中,即便藏得再深,那層鍍金刺眼的光芒也是會被人發覺的。
從段仔記事起,印象裡就記得展冠不論得了什麼獎他都會悄悄藏起來。
曾經段仔很是不解,得到的榮耀表彰不應該是很光榮的事情嗎?為什麼展冠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無措,更像是在做賊。
展冠的榮耀是整個家庭更是父親逢人就炫耀的資本,父親聽到無數誇讚臉上的榮光感到很傲氣。那時候學習差的段仔是不能理解的,他非常渴望成為他哥那樣的人,非常渴望得到誇讚與表彰。
那時他也跟著逢人就炫耀展冠,第一次感受到虛榮心被滿足的快樂。展冠偷偷藏起來的獎杯獎品之類的他又給偷偷翻出來,直到後來展冠忍無可忍,他被警告了。
段仔才終於把許久的困惑搬出來問他:“為什麼要藏起來?得到了不好嗎?”
“不喜歡。”展冠很淡然的一句話,把那些扔進垃圾桶的時候他連眼都沒眨一下。
就隻是因為一句“不喜歡”。
後來段仔再也沒敢跟誰炫耀過了,因為他怕他哥會“不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