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長柔不鹹不淡地朝杜絡身後那人瞭了一眼:“這院兒歸我所屬,要問也該問你怎麼來了吧?還帶著某位從宮裡出來的貴客……”
姬慕今日穿了一身淡鵝黃襖裙,外係一件樸素的鬥篷,卻並非那日的狐毛大氅。
“盛世女。”姬慕不卑不亢,朝杜長柔行了一個同輩之禮。
“七殿下。”杜長柔彆有深意地喊了她一句,並沒有回禮,儼然是不稀得與她虛與委蛇。
恰逢此時,杜絡興高采烈地說道:“慕慕說這兒院裡住了許多美人,還一個二個都可憐極了,那我當然得來瞧個究竟!”
“哦?”杜長柔挑眉。
姬慕解釋道:“失禮,隻是上次意外碰到……”
姬慕話說到一半斷了,視線像雪花一般輕飄飄地落到杜長柔身後,那裡跪倒了一片連聲哀求的瘦弱奴隸。
“主人,懇請主人,不要遣散奴婢……”一個狐狸眼的男奴甚至匍匐著上前來扯住了杜長柔的袍腳。
杜長柔毫無情緒地道:“鬆開。”
“你要將這些奴隸逐出府去?”姬慕訝異地問道。
“那又如何?”杜長柔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姬慕不讚同地道:“曆來燕京城裡,任誰家養出來的奴隸,被主子遣散出門,這名聲便算是壞了,又還是奴籍,既不能贖身,更不得從事正經的營生,待銀錢花完,除了淪落煙花|柳|巷,再無處可去……”
“誰說我要以奴籍放他們出府的?”
杜長柔秀眉一挑,一抬手,揮出袖裡乾坤中放的身契和銀票,靈力托著那些輕飄飄的紙張落到了每個奴隸手上,挨個挨個的發。
“這院兒裡的,不管是留下來幫工還是另尋出路,你們每一個,都能拿著自己的身契和一千兩銀票去官府銷戶,今日之後,便都是自由之身。”
阿蠶呼吸急促,雙手顫抖地捧著薄薄兩張紙。
無論是銷掉奴籍的巨額銀兩,還是主子輕而易舉就施展的浮空仙法,都令他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平靜。
主子當真待他不薄!
“謝謝主人!祝主人福壽安康!”
阿蠶隻來得及愣神,而其餘的奴隸,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抱頭痛哭,他們頂著淩冽寒風,卻感到心中那一股激動帶來的熱意。
杜長柔轉身,靜靜地凝視著姬慕:“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嗎?殿下?”
姬慕似是訝異,隱隱深呼了一口氣,緊接著坦然抬眼,莞爾一笑道:“世女改邪歸正,恭喜。”
杜絡大感疑惑:“這麼多美人不要?你吃錯藥了姐?”
“閉嘴!”杜長柔一展手臂勾住杜絡的脖子,威脅道,“等全部弄完我再跟收拾你!”
說罷,杜長柔皮笑肉不笑地對姬慕道:“既然這邊事情已了,也不勞煩咱們殿下大老遠來盛國公府探望我這幾個可憐的奴隸了。敢問您可還有事?有事移步相商,無事,我可就要送客了。”
姬慕姿態溫和,仍是那副自始至終都沒有把杜長柔的陰陽怪氣放在心上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那就隻能在此叨擾,討一杯盛國公府的熱茶了。”
這便是有話要說了?
杜長柔笑道:“請。”
前往待客的正堂的路上,姬慕有意無意地探問說:“不知前次城隍廟裡的那位異族奴隸,可也在今日的遣散名列裡?”
杜長柔嗆聲道:“他在與不在,與你何乾?”
姬慕婉轉一笑:“世女誤會了,我隻是看他當時傷得有點重,頗有些擔心罷了。既然如今閣下對其如此圍護,料想那奴隸也無甚大礙,我便可以放下心了。”
出於一種冥冥中的預感,自那日在風雪中一照麵,將白狐大氅蓋在那羯奴身上起,姬慕便總有些在意他。
可她已假托盛國公府二小姐摯友的名義進來,又頗有些牽強地尋了個由子去奴隸院探望,這般如此,都沒有見到那羯奴。
有這位不知為何總瞧她不順眼的盛家世女在,若姬慕再要問詢下去,便多多少少有點傷顏麵了。
到此為此,即便隱約覺得缺失了些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哪怕再惦記戎貅,姬慕也隻能就此收手。
事情湊巧趕到一處了,到正堂,杜長柔還沒來得及喊上茶,就見她家老太太正坐在上首,朝她招了招手。
林嫦和藹地笑著說:“孫女啊,來,看看,祖祖給你要了什麼來?”
隻見林嫦輕輕一揮,先是一陣迷霧泛起,很快清風吹拂而過,霧中顯現出一溜衣無半縷的異域美男。
伴隨著嫋嫋琴音,輕盈的鼓點聲中,這些麵容深邃俊朗的男性開始舞動魁梧健壯的身子。
杜長柔:“……”
奶奶您強啊。
林嫦笑著解釋說:“呐,不是答應你要給你找羯族美男了嗎?我老太婆今兒特意討上了靖王府,她家閨女答應親自把人送過來!”
靖王家閨女?
不好!杜長柔心裡一驚,登時丹田運氣,腳下用勁一跳。
“鏗!”
清脆一聲巨響,是靖王世女舞著她那根黑金薔薇槍當空猛劈了下來,直把杜長柔先前站過的石板砸出一個大坑。
“土匪婆子杜絕!把戎貅給我還回來!”
“還個屁!睡都睡了!到我手裡就是我的!”杜長柔大罵一聲,淩空翻身就是一掌,緊接著祭出從祖母那裡薅回來的劍。
“睡了?”靖王世女蕭豔一愣,恨恨咬牙逼上來,“居然睡了!暴殄天物啊杜絕!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兒才把他給弄到手的嗎?”
杜長柔咂了咂嘴,蕭豔不打上來她都忘了,那個半夜裡愛抱著她腳蹭的奴隸居然還是個搶手貨。
上輩子姬慕把戎貅撿回家,怎麼也不肯放手,蕭豔知道之後暴跳如雷,次次埋伏在宮外拿那一杆黑金|槍堵她,好幾次都敲了姬慕一個正著兒,狠狠讓這家夥吃了個悶虧。
當然,到最後,靖王府也被姬慕暗算得滿門抄斬,蕭豔在抄家前夜潛逃,死在了劫法場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