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世侄,嗬嗬,好久不見呐。” 今個真是黴運當頭,個個平常裡見不到幾次的冤家現在倒像是待命似地跳出來瞎竄溜。錢景華碰到的這人便是掌管抓捕反國民黨派人的第二支秘密隊總司令王休聞。抓人時老於錢景華他們這幫撞到一塊去。表麵上像是兩軍在攀比邀軍功,實際上卻給錢景華添了不少的麻煩。一邊是唯恐被自己管所的內線看出馬腳,一邊又要提防“罪犯”落入他人之網而折磨至死。忙得他是前腳顧不上後腳。尤為可氣的是王休聞這王八蛋總咬著他不放,恨不得有個機會抓住他小辮子就拖他下馬。尚且他已懷疑王八看出些端倪來了。 “哈哈,世伯好啊,看是有好事發生了,您是滿麵紅光,春風得意呀。”內藏深意為您老又長肥了,滿麵油光,橫肉得意呀。鄙視完王八,錢景華注意到他身後還站了個人。這人是一身軍裝,帽簷壓得頗低,看不清麵容。 “這位是?”錢景華問。 “沒什麼,手下一條忠犬罷了。”話音剛落,錢景華見那人手顫了下,漸漸握緊。嗬,著實有趣。像是察覺到他戲謔的目光,那人抬起頭看過來。好一雙清亮的眼,不著一絲渾濁。這王八身邊何時多出來這麼位“錦繡佳人”。 “世侄不如和我去喝一杯,可好?據我所知這迎香樓可是藏著天下第一的美酒。” “既然王伯如此賞臉,請晚輩喝美酒,我又何樂而不為?”這老狐狸,不知又要耍什麼花招。王休聞和他來到樓內最大的會客廳,到時已見桌上擺著迭迭碗碗,個個是玲瓏剔透,精巧彆致。桌中間的一長壺造型更是奇特。待錢景華剛坐下,王八就說到:“華侄,今天陪伯父玩個遊戲可好?” “行,您說說是怎麼個玩法?”錢景華麵上裝得一副自在樣,心裡卻已打起了算盤。 “還不快給錢先生上酒。”王八吩咐身邊的軍人。那人拿起小酒杯,另一手端起酒壺,斟上酒,畢恭畢敬地遞給錢景華。錢景華接過,一仰頭喝了個儘。酒在唇齒間流轉,甘甜滿溢,好像是闖入了極樂世界,世間所有原來如此重要的一切也變得輕忽其微,天地間隻剩得一個人,一口酒,一種意境。有一瞬間的沉迷,又留下久久的暖意,無愧是天下第一的美酒。 “好酒!”他稱讚道。 “錢侄果然豪爽,我喜歡。而且運氣還不錯。” “運氣?” “這酒瓶其實是專門設計過,裡麵共有十小格。每格分彆裝著兩種酒,一種是未兌過水的天下第一美酒,一種是兌過水的。忘了告訴你,這種酒不但口感極好,還有另一大作用就是會於水反應,變成極佳的毒藥。酒壺的蓋可旋轉,牽動下麵十格發生位置變化。運氣好,你有美酒喝。運氣不好,嘿。”王八奸笑了聲,挑釁問:“怎樣,世侄,敢不敢試試?” 這老狐狸,不直接下毒,反用這種把戲,想看他膽怯的懦弱模樣,先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再折磨他至死達到更大的快感。 “世侄,怕了?”王八戲弄道:“你該不會這麼沒種吧。” “小侄隻是覺得這樣的遊戲恐是會傷了彼此的感情。”錢景華頓了頓又說:“不過既然前輩要玩,晚輩哪個有不陪同的道理。” “好!”王八顯得十分興奮,說:“為了公平起見,這第一杯我先喝。” “來,把酒壺給我。”王八喝道。接過後,煞有其是地旋轉起了酒蓋,裝作極有技巧地湊近耳朵聽。錢景華也裝作十分緊張地細看他的動作,像要找出些門路來。王休聞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眼裡的得意掩也掩不住。待其轉好後,端起酒壺給自己到了杯,仰頭喝了個光。停在那裡,眼微眯,似在品嘗。良久,他又笑開來道:“看來我的運氣也不賴,輪到你嘍。” 錢景華手指微顫地接過酒壺,酒壺不穩地隨著他的手哆嗦。 “侄兒可不要害怕地把酒壺給撒了呦,幾個月前那立功的得意樣,今個怎麼全沒了?” 王八說完又大笑起來。錢景華發誓,如果能把王八關到局子裡,他一定要將它淩遲一千遍,一千遍…… 看來計劃是要提前了。錢景華正準備動手,突見身旁的王休聞猛然站起來,麵露懼色。他全身開始不停地抖動,臉變得青紫。他雙手扼住喉嚨,像是有什麼卡在那裡,讓他連痛苦也無法發泄,隻能不斷地發出幾聲嗚咽。王八眼球暴起,死死盯著錢景華。錢景華看著他,欣賞著他的醜態,笑得是天真爛漫。 “啊——”王八終於發出一聲慘叫,砰地倒下,直挺挺地橫在地上,嘴裡慢慢流出濃黃的液體。錢景華上前探了眼,見他是全身紫黑,臉上的皮膚軋開口,翻出的肉都已是黑色的,死相極慘。錢景華嘖了聲,撇開臉,隨後看向那個站在旁邊一直無表情的男人,問:“是你殺的吧?” 那穿軍裝的男人抬頭看向他,道:“你有什麼證據?” “這點下毒的小技法我還是知道的,不知現在我要是用這手拿酒杯喝酒,是不是也會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錢景華抬起那隻他方才碰過酒壺的手說。接著就向自己杯裡斟了酒,一口喝了下去。男人沒料到他有這樣的舉動,著實有些驚詫。眼前這個人的舉動不像是傳聞中紈絝子弟,驕持做作的錢家二少能所為的。錢景華顯得淡定而胸有成竹,過了半會兒,麵露微笑說:“果然如我想的一樣,你第一次抹在酒壺上的是解藥。為什麼?你明明有機會殺我的。” “我不想殺無關的人。”男子說。錢景華對此人又生了幾分欣賞之意。 “無關?”錢景華自嘲道,“在世人看來,我與這地上躺著的烏龜王八蛋可沒什麼兩樣。你何不替天行道,殺了我們,得一美名。待死後還有人悼念著。” “你為何還有心思探我的底,直接將我捉拿審判便是。”他一副舍棄世間千千萬,隻求快活死一回的壯烈模樣。 “抓起來?是個好主意。”錢景華像是要戲弄他般,走到他麵前,猛地扯下他的軍帽,捉捏住他的下巴,仔細看著他的臉。 “你要乾什麼?不準…不準你…”男子使勁掙紮起來,雙頰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竟顯出一股明豔之色。 “不準我什麼?”錢景華對他的反應頗感興趣。 “一個男人靠近另一個男人,你的反應卻如市井女子一般,這是為什麼呢?”錢景華有些玩心大起,用手摸了摸他的臉道,“如此白淨細膩,果然你是女子嗎?” “我不是!”他矢口否認,眼底卻閃過一絲隱忍。錢景華看他麵露難色,像是有難言之隱。不想再難為於他,便話鋒一轉,道:“我不管你是男是女,現下你出了這一手,就成為了我計劃中的一部分。所以,恭喜你加入‘柒’。” 柒!?那人聽得一驚,那不是現在到處通緝的暗殺組織嗎?錢景華作為第一秘密間隊的總司令,竟是柒的成員!而且現在還要他也上同一條船! “如果我不答應呢?”他問。 “這不是你能有的選擇。不過,你好好想想,是想一生中隻有這個人渣的痕跡,還是重活一次,再建起自己的尊嚴。這一次隻為自己,毀滅這個虛華頹廢,不堪一擊,隻會帶給人傷痛與沉淪的虛偽國家。你,願意嗎?”錢景華說道,眼裡射出奪人的色彩,一瞬間讓他無法移開目光,仿佛是隻會追隨眼前這個男子般,那樣堅定而無悔。 “小酒,回魂了,回魂了。”錢景華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小酒?”他記得他的名字並不是這個。 “既然我們是在酒會相見,酒中相識,酒裡相知,就給你取了個名,小酒。” 小酒默然了,收回之前對他所有的肯定想法。這個人真是… “好了,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你身上的毒藥交出來,作為對我的精神補償。” “毒藥用光了,而且我並沒有對你做出任何精神上的殺害,何出補償之言?” “你的舉動促使我看到這麼惡心的會讓人三天不下食,五天合不上眼的屍體,還說你沒傷害我的心靈。” 小酒再次默然了… … “這毒藥我是定要的,下次再碰到你要記得帶著。”錢景華充滿期待地看著他說。得,敢情他以後都要帶著毒藥上街了,指不定哪次碰上了又被纏上。錢景華又關注起地上的屍體,神色恢複凝重,開口道:“我們這次的計劃是殺死王休聞,擾亂他所在的管所,再一舉殲滅。這第一步有你參一腳倒省了我不少力氣,接下來你出這個門後便要放話說王休聞是反國民黨的叛徒,敵人安插的眼線。再偽造些秘密通信張貼在局子裡,放些消息說要嚴察局裡殘餘反叛勢力,擾亂整個局,越亂越好。” “若是有人懷疑是我編造的呢?”小酒問。 “你難道不是他局裡的人?” “我是局裡的人。” “那不就成了,局裡人懷疑局裡人,正是我們要的效果。” “不過,”錢景華話鋒一轉,“你若是會敗在這樣的小局鬥爭中,我不介意再改變計劃,到時你就不會見到微笑如今天般的我了。”錢景華展開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小酒打了個冷顫。可以的話,他希望一開始就看不到。錢景華掏出口袋中的懷表,看了看時間,說:“當當當,時間到,我先走一步了,詳細信息日後再傳於你。” 錢景華走到窗邊,拉開窗門,正欲跳下,卻頓了下。回頭拋出一個傾城傾國的笑容,道:“小酒,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哦。”說完,轉身瀟灑飛下。小酒呆立在房間中,良久才說出:“這裡…是…二樓。”他疾跑到窗邊探出頭向下望,隻見繁綠草地一片卻早已不見錢景華的身影,不由得歎了聲:“果然異於平常之人。” 說是人倒黴時,撞了東牆碰西牆,一夜遇鬼就夜夜遭鬼欺。錢景華本想來個能體現他脫俗氣質的移走飛步,卻估錯窗台和地麵的距離,直接摔了個“大倒地”。倒在草叢之中。就在他剛整理好心緒,爬起來時卻看到了他一生中最不想見的人之一,錢景風。遭了,錢景華暗道不妙,要是在這裡被看見從王八案發現場走出的自己,整個計劃就全暴露了。他隨即拽下幾片樹葉擋住臉,速逃離現場。 “小華,小華,等等我,彆走。”身後傳來錢景風的聲音。小華?小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