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無儘的黑暗。
有風聲,風滑過皮膚時溫柔得就在充滿愛憐的撫摸。
還有,人聲。
低低的,輕輕的。
像是在輕喚著她的名字,又好像並不是。
她想仔細聽,想睜開雙眼,可是,薄薄的兩片眼皮,卻像千鈞之重,怎麼也掙紮不開。
又過了很久,很久。
有模糊的亮光,在眼皮底下慢慢拉開。
眼球滾動,光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一片光亮中,出現幾張臉龐,有那麼一時間,羽霏腦子呆滯,想不起來這些臉是誰。
尤其是那張冷峻卻非常英俊的臉,湊得最近,酷酷的,冰冷冰冷。
但眼裡,卻有柔光。
盯著她看眼也沒眨。
“小霏?”
他先出聲,聲音低沉,但卻很輕,像是怕驚嚇到她一樣,小心得有些僵硬。
記憶瞬間像海水一樣湧來,呆呆地看著麵前的這張勉強算是熟悉的臉,下一秒,淚水奪眶而出。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哭,也不知為什麼會止不住淚。
那發自內心的委屈與悲傷,分外的陌生,堵在胸口讓她覺得難受。
因為難受,眼淚掉落得更加肆無忌憚,像決了堤的洪水。
這可把麵前的幾張臉給惹急了。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羽景雍終於沒能繃住情緒外露,急急湊上前,伸出的雙手不知往哪兒放。
急得他扭頭瞪向立在那兒不動的醫生,“你快看看她,是不是針沒紮好還是哪裡還疼!”
從來沒瞧見堂堂遠航掌權人會流露出這種神情,何聲凡卻一點都不急,慢慢悠悠地換了個抱胸的姿勢。
還挑眉,“她沒有哪裡不舒服,可能……隻是看到你心裡難過吧。”
“……”簡直會心一擊。
病床上的小女孩還在哭,但和彆的小孩子哭鬨完全不一樣。抿著小嘴,小小肩膀淡住地聳動著,眼淚嘩啦啦地留,就是不發出一點聲音。
無比委屈又可憐。
看得邊上挺冷漠的大人都不禁心疼,尤其是身為親爸爸的羽景雍,他大概不太會將情緒外露,僵直坐那兒,臉色十分難看。
半弓著身,擰著眉頭,伸出去的手,緩緩地卷縮了回來。
他猛地站了起身,邊上兩個大人不解看向他,而床上哭著的小孩也被嚇得抬起了頭,眼淚都斷開了,微張著小嘴,帶著絲絲恐懼,小身板還抖了抖。
格外可憐無且。
“小霏……”羽景雍聲音凝滯無力。
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個小動作都能把女兒給嚇成這樣,無儘的愧疚讓他原本淩厲的臉色有一絲破裂。
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要說什麼,手一擺,轉身大步出了床房隔間。
易特助趕緊跟了出去。
病房隔間裡,還剩何聲凡。
和那個隻會冷著臉的霸總不一樣,何聲凡麵帶容易叫人放下警惕的溫柔微笑,是個很斯文親和的醫生。
他走近兩步,彎下腰儘量和躺床上的小孩兒拉近水平度,溫軟著聲,“小霏霏,還記得我嗎?我是醫生。”
何聲凡比劃著那隻白皙且修長的手,“醫生幫小霏霏一變,身上的痛痛就全都消失啦!”
很多時候,醫生都會是讓患者心安的存在,包括這麼小的一個小孩子。
“醫生……哥哥。”
小孩的聲音,軟軟糯糯,帶著嗚咽,小小聲地帶著無比委屈喚著‘哥哥’。
何聲凡隻覺心肝兒隨著這一聲顫了兩顫,他捂著心律不正的胸口,“小霏霏啊,你得叫我醫生叔叔。”
這讓老羽聽到自己占他女兒便宜了,不得跟他沒完?
彆看老羽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黑著呢。
小孩兒雙眼朦朧,小扇子似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懵懵地看著他。
又是會心一擊,趕緊轉移話題。
“……好吧,總之,小霏霏彆難過了好不好?”哄小孩,身為醫生的他還是很在行的。
“來,讓醫生叔叔幫你檢查一下。”拉了個椅子坐到床病邊,幫著她按開遙控,將床頭調好了。
羽霏淚眼汪汪,水色的眼眸裡清澈透亮,那是一個單純無暇的小孩子模樣,她很配合將擺在外邊的小手往前麵又推了推。
小手背上掛著吊針。
薄被下,藏著的另一隻沒有被插著針的手,從卷握到緩緩鬆開,食指與中指,緩慢卻有節奏地,輕輕地彈敲著厚厚的軟床。
這是羽霏在想思考時才會現出的小動作。
目光淺掃一圈,這兒是個豪華的獨立病房,裝飾和一般居家房子有點像。有床有沙發有茶幾,還有櫃子,櫃子格上擺了幾盆綻放嬌花的盆栽。
病床尾不遠是一道隔牆,那一邊可能是個小小廳,半通明的玻璃板牆能看到那兒有人。
板牆上掛著台五十寸超薄大電視。
羽霏沒理在那兒絮絮叨叨哄騙小孩的醫生,視線剛掃到那玻璃板看到人影,一聲“碰”傳來。
“嘶!”
手背上傳來的疼痛,讓她收回目光,姓何的醫生皺了眉下頭瞪了那個方向一眼,立馬轉向她。
“啊,是不是弄疼小霏霏了?”
羽霏半垂著眼,“不、不疼的。”聲音細顫,就算疼也要倔強地忍著。
這讓何聲凡十分不忍,趕緊道歉,“對不起,醫生叔叔會輕點的。”手上的動作更輕,嘴上也不歇,“彆怕……”
身為醫生還是本院的院長,換針這種事,他卻親自做,手法也不錯,沒一會兒換好了。
“小霏霏啊,你爸爸他……”他似乎在猶豫該用什麼樣的措辭,或者在編認為更好的理由。
“爸爸不是壞人,你能不能答應醫生叔叔,不要討厭爸爸好不好?”
他帶著歉意,輕聲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