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廳裡人山人海。這是女人的第一個采訪。她很早便到了。
眼前全是推搡手合高過她一個頭的碩壯肩膀。對於這樣人擠人的體力活,女人瘦弱的身子著實顯的很吃力。她被一個個高舉話筒,踏著皮鞋與高跟鞋的同行與門口維持持續的保安推到了門外。寒風淩厲,這樣的天在夏季很少有。適逢夏末,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比往年來的早了。
女人外頭之披了件單薄的風衣,裡麵隻穿著一件貼身的小蕾絲裙。這是她僅有的一套體麵的女裝。門口保安誓不放行,而那一幫記者如發瘋的困獸一般毫無理智可言。為了搶得先機,如蠕動的蛆蟲一般奮不顧身的往裡拱。女人隻能站在門外焦灼的等待,瑟瑟發抖。她挽好的發髻被吹亂,臉被凍的如水蓮一般白裡透紅。比起以往,她此刻才顯透出清秀透骨的女人味。
這次的采訪很簡單,是報道新來的一位質檢科長上任。戰後的臨時政府很大程度上隻是一個擺設,真正的大權掌控在NAMA手中。所以,這次的新官任命也沒顯得有多隆重。應為人手不夠,維新雜誌社又很難在信息發表速度上和大的雜誌社競爭,對這次報道沒抱太大希望,這才派了艾言惜來。
女人以為今日前來無非走走過場罷了。雖是認認真真的準備了一番,看到此番熱鬨的場景卻還是稍有驚詫。單單是科長上任怎會擺出這般排場?而如今看會客廳裡的布置,似乎是連家具都煥然一新,顯是經過考究的。難不成除了什麼變故?有什麼重要人物要來?
三個小時,女人卷著自己的衣口,要麼來回踱步,要麼盯著自己的凍青的腳趾頭。門口的保安,動作緩慢,一點點推開柵欄。門外的記者蜂擁而入。女人跟在後麵,心裡舒了口氣,終於放行了。
位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所有人都不能輕易移動。女人坐在左後一排,和為采訪搭好的正台相隔整整二十多排。女人理理自己的發絲,抿抿嘴,調整了下坐姿,右手緊緊握筆,像小學生那樣端端正正的坐著,等采訪開始。這畢竟是她畢業後的第一份真正的工作。
台上的人稀稀拉拉的坐下。太靠後,女人看不清那些人的容貌,隻認出中間稍顯胖的人是她要采訪的新任科長,方洪賓。台上擺滿了新鮮的花,還有一些水果拚盤,招待得有款有條。而台下的記者卻連杯水也沒有。
直到摸索了二十分鐘後,采訪才正式開始。剛上任的方科長不免起身與眾人寒暄一番。他的話說的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是仔細斟酌過的。這樣的發言對媒體來說毫無意義可言。真正的重頭戲,還是提問環節。
“方科長好,請問作為新的質檢科長,您近期的目標是什麼?”
發言的是一位坐在第二排的年輕貌美的女孩。她說話聲音纖細,女人坐在後麵,幾乎聽不清。
“當然是秉公執法,絕不漏查一件違法商品,也不冤枉一任何個老實商家。”
女人機械的一字一句記下,心中不免恥笑。
“方科長,您如此年輕便有此番成就,可否告訴我們您有什麼成功的秘籍?”
發問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方洪賓的年紀比那記者還要大上十幾歲,哪還談的上年輕。那男子分明阿諛獻媚,女人不禁覺得有些惡心。更何況成功哪有什麼秘籍,這樣急功近利,套公式一般的複製彆人存在的方法是何其可笑。
而那方科長臉皮也是極厚,對這樣牛頭不對馬嘴的馬屁泰然受之。
“哈哈。年輕人,要成功就要吃苦耐勞,順應時代所需。像我當年也是吃得了苦中苦才有今日得成就。。。”
順應時代所需?直白些說就是:不要鬨事,不要多問。一個字,那就是“混”。這樣含沙射影的話在場不知有幾人能聽清它的本意?
女人後麵的話再也聽不進去。她座位靠後,也沒有親自發問的機會。與其在此勉為其難的聽這些奉承之詞,不如出去透透氣。
清晨的薄霧此刻已散去,但R市的空氣依舊汙濁。這裡這些年來已成了重工業開發區,活脫脫像一整座龐大的工廠,肮臟而沒有人情味。女人底下頭,理了理自己裙角的褶皺。
“艾小姐。”
當她再抬起頭時,一隻倒滿紅酒的玻璃杯映入她的眼底。那杯子做工精致,細膩的花紋密密麻麻。杯子裡女人的臉很近,快觸到她的鼻尖。女人被駭了一跳,下意識的後退半步。
“宋。。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