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渾身都疼，仿佛整個人都要開裂一般，尤其是眼睛。

陸行舟分明已經睜開了眼，卻什麼都看不到，唯餘一片令人恐懼的黑。他艱難地抬起手想要去摸自己的眼睛，抬到半途卻被另一隻不屬於他的手給按了回去。

“彆碰，你的眼睛剛上了藥，需要恢複。”

這是一個陌生的清冷女音。

陸行舟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眼睛上被蒙了一層布，他張開乾澀的雙唇，聲音嘶啞得自己都認不出來：“我在哪？你是誰？”

“這裡是穆家，我是穆家家主穆輕寒。方家那份圖紙我已收到，你安心休養。”

陸行舟靜了片刻，似是還未回過神。

“我是怎麼……？”他分明記得自己在龍淵暈了過去。

“你自己走過來的，”穆輕寒輕飄飄地撂下這一句，語氣不像說笑，“然後昏倒在穆家門前。你在雪地裡走了太久，眼睛都被灼傷了。”

一日前。

雖說師傅未允諾她去接應陸行舟，穆輕寒到底還是擔心，何況她已經整整三日不曾收到陸行舟的音訊。

她想著需不需要再去請示一下師傅，正躊躇時，忽聽得下屬來報，說陸公子已經到了，在北門外。

她奇怪，問既然到了，為何不將他帶進來？

那名下屬麵露難色，說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他那個樣子，我們都不敢靠近他。

穆輕寒心裡一緊，立即就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北門前已經聚起了一群弟子，一個個卻都戰戰兢兢地僵立著，畏縮不前。他們見穆輕寒來了，如蒙大赦般紛紛後退，讓出一條道來。

穆輕寒抬眼望去，隻見門外雪地裡站著一人：披頭散發，雙目赤紅，神色冷若冰霜。唯獨看到他腰間的青淵劍，才認得他就是陸行舟。

一時竟不知那裡站的是人是魔，也難怪眾人膽怯，都不上前。

那人見到穆輕寒，反而神色一鬆。

四下鴉雀無聲，穆輕寒耳尖，聽他倏然細聲呢喃道：“穆……”

“穆”字後似還有未儘之音，但那人卻好似繃緊的弦陡然一鬆，就這麼麵朝下直挺挺栽進雪地裡，沒了聲響。

穆輕寒怠慢不得，當下就叫人將他抬進來。

如是種種，陸行舟聽她講了這些，很是茫然：“我……記不得了。”

穆輕寒也不著急：“沒關係，等你恢複到能下地了，我就帶你去見師傅，他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麼。”

“你師傅？是穆有知前輩嗎？”陸行舟問。

“是。”

“前輩還活著？”陸行舟稍稍詫異。

穆家前任家主穆有知他是知道的，武帝立國時，不過才十七歲的穆有知就已做了家主，還率領當時的五家擊敗了大魔擇淵，可謂是年少有成。十四年前穆輕寒從他手中接任家主之位，外麵都猜測是不是這位活了近百年的老前輩終於去世了。若是他尚未離去，還一直活到如今的話，得有百逾十歲了。

“你不知道也正常，北域與世隔絕，很多消息傳不出去。”穆輕寒儘力讓自己的語調平淡，可話語間的失落是藏不住的，“師傅他……很早就身故了，但他的魂魄憑借執念留在穆家，仍如生前一般教導我們。可魂術以自身魂魄為源，長年使用終究有所損害，師傅為龍淵和我們竭儘心力，已大不如從前。如今他隻能時刻依附著自己的屍身，不然會有消散的風險。”

陸行舟聽完，了然道：“原來如此。”

兩人又簡單交流幾句，穆輕寒就出去了，換成一個侍女進來，問陸公子可有什麼需要的。

陸行舟此番確實是累得不輕，被那個侍女扶著喂了些水，就又昏睡過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兩日。

陸行舟再次醒來，身上泛疼的症狀好了許多。他躺了一會，把眼上的布揭下來。可以視物了，就是看得不太清楚，朦朦朧朧的。

“呦。”

聽到聲音，陸行舟緩緩偏過頭，眯眼勉強瞧見一個模糊的黑影。

——而且是漂浮在半空，略顯透明的黑影。

魂魄？

陸行舟方才想起自己此刻並沒有使用魂術，為何能看得到他？

“你……是、誰？”陸行舟啞著嗓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我？我想想……”那個黑影似乎在低頭沉思。

想了半天，沒有話音。

片刻後他猛然一拍掌，很是興奮道：“想起來了，我好像叫擇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