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思考的間隙,陸行舟就已跌下床,踉蹌著在一個櫃子頂上摸到自己的青淵劍。他自覺這黑色魂魄並非善類,“擇淵”二字一出,他心中更是警鈴大作。
這位舉世無雙的魔頭,為何會出現在他房中?
陸行舟兀地想起龍淵崖邊那一隻枯瘦的手。傳聞中,魔頭擇淵便是從龍淵底下爬出來的惡魂,要向人間索命,不毀天滅地不會罷休。
必須除掉他。這是此時陸行舟腦中唯一的念頭。
而他也確實付諸行動。
“錚”——青淵劍應聲出鞘!
那自稱擇淵的家夥看到寒光閃閃的劍刃,嚇得往上飄了點,卻沒有飄出去,仿佛是被什麼東西扯住了:“劍下留魂!小子,我可以教你絕世秘術!”
陸行舟自然不理會,反手就是一劍狠劈下去——
無事發生。
曆來斬魔無數的青淵劍竟然直直穿過了擇淵的身體,劈在了地上,劍尖在石磚上擦出迸濺的火星。
一人一魂麵麵相覷。
擇淵扯了扯嘴角,旋即大笑起來:“對哦,青淵劍隻斬有怨氣的家夥,虛驚一場,虛驚一場。你這小子,下手真狠啊……”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陸行舟突然噴出一口鮮血,麵色慘白地倒了下去。
“……被反噬了?哎,誰叫你不聽我說話。”擇淵搖搖頭,飄過來查看陸行舟是不是還活著。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叫,擇淵扭頭過去,一個侍女慌慌張張地跑來,卻徑直無視了他,隻是跪下來摸陸行舟的鼻息和脈搏,隨後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問:“陸公子,陸公子你怎麼了……”
她跑出去叫人,又是一陣兵荒馬亂,連穆輕寒都被驚動了。擇淵默默飄在陸行舟身邊,至始至終都無人看得到他,這讓他頗為惆悵。
一直到傍晚,陸行舟才又睜開眼睛。
穆輕寒坐在他床邊,見他醒了,放下手中正在閱讀的卷宗,不輕不重道:“好端端的,你拔劍做什麼?”
陸行舟奇怪地望過來:“你看不見嗎?”
“看見什麼?”穆輕寒順著他的視線轉眼望去,那裡空空蕩蕩,“我也用‘心眼’看過你這屋子,並沒有什麼異樣。”
然而在陸行舟眼中,穆輕寒身側正幽幽地飄著一襲玄衣的擇淵。擇淵故作無奈地攤了攤手:“沒用的,這裡隻有你能看見我。”
“你看到了什麼?”穆輕寒問。
“一個自稱是擇淵的魂魄,”陸行舟緩緩說著,眉間疑慮更甚,“但青淵劍傷不了他。”
當年,穆有知就是拿著這一把青淵劍重傷了擇淵。後來擇淵躍下龍淵不知生死,再後來青淵劍也輾轉到了陸行舟手上。
穆輕寒聞言麵色也凝重起來:“事不宜遲,我們還是趕緊去見師傅吧,你現在能走嗎?”
陸行舟咬牙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可以。”
穆輕寒也不多說什麼,從旁邊拿了件披風為他披上。
陸行舟好不容易站穩了,這才發現自己腰間不知何時係了一小塊玉符,他指著那玉符問穆輕寒:“這是?”
“算是個憑引。老祖曾設萬魂同生陣庇佑此地,陣內每個生靈既是此陣的力量來源,也是受益者,隻要你帶著這個玉符,且在穆家境內,就能不受寒冷和怨氣侵擾。”穆輕寒一邊攙扶著陸行舟往外走,一邊向他解釋道。擇淵背著手,閒庭信步似的跟上來。
陸行舟這才發覺屋內不曾起爐燒炭,自己身上卻毫無冷意,恍惚好如自己並未身處極寒的北域。
隻能說北域穆家不愧為修習魂術之族,張家老祖也不愧陣法符篆至尊。
兩人一路走,所見皆是花紅草綠,一片生機盎然。廊下堂前來來去去向他們問好的弟子與仆役,也都隻著薄衣,胸前或腰間掛著玉符,倒是顛覆了陸行舟一貫對於穆家的想象。他在北域行走這十來天,滿眼荒蕪,便妄自揣度穆家不過也是這般景象,現在看來是他見識淺薄了。
他想起木落那句“這世上你不知道的東西不知凡幾”,忽而心念一動,轉頭問穆輕寒道:“你們家可有一位叫穆落的?”
“穆落?”穆輕寒仔細想了一會,爾後搖頭,“沒有。為什麼問這個?”
“我曾碰到一位名叫木落的引渡人,他自稱他的師傅與穆家交好,所以習得許多我不知道的魂術,但我看他似乎有些像北域人。”陸行舟道。
穆輕寒雙眉微蹙:“不曾聽過有這號人物,而且北域人極少會去到外麵。”
陸行舟沉思後換了個問法:“那近些年可有從穆家出去的?”
“確實是有一個。”穆輕寒道。
“誰?”
“我的大師兄穆雲起。但他被師傅逐出穆家時我尚未入門,所以並不知曉個中緣由,大家也從不提他。”穆輕寒說著眼神暗了暗,“我有一次偷偷聽到師傅在歎息,說若是雲起還在,這家主之位非他莫屬。”
說是偷聽,但穆有知的感覺何其敏銳,不可能不察覺到一牆之隔的穆輕寒。因而穆輕寒也一直認為那句話是師傅故意說與她聽的,讓她知道她還遠遠達不到師傅心中滿意的標準。她能坐上如今這位子,也不過因為師傅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進到一個堂屋裡。陸行舟左右看了看,四麵牆上整齊地列著穆家曆代家主的畫像。最新的畫像是穆輕寒的,右邊便是穆有知的畫像。
畫像上的青年正襟危坐,麵色冷峻,左臉偏下的位置有著四道明顯的爪痕。
正當陸行舟仔細打量穆有知畫像時,忽而發現擇淵靜靜地飄到了他右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