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母回到家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
栗色卷發的少女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電視裡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顏色素淡的拖鞋被隨意地踢在家具下麵,不見日光的白皙手指上,漆了護甲油的指甲上金色的亮片閃閃發光。
“你怎麼還沒睡?”女人問。
源森子抬起頭看了眼母親的臉,語氣不鹹不淡。
“您恨他嗎?”
源母往客廳走的動作一頓。
“啊,這麼問好像沒什麼意義。”少女突然拖長了聲音,她舉起手裡的遙控器按下調台按鈕,於是頻道被切到了深夜檔的電視劇,“換個問法,您恨我嗎?”
女人停在客廳門口,她看著少女那頭亂糟糟的長發,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聽不出什麼意味的輕笑聲,“哈。”
源森子笑了笑。
她就知道。
怎麼會不恨呢?她的出生奪走了母親的驕傲與肆意,倘若沒有她,父母大概會更早地離婚,更早地擺脫這場荒謬的鬨劇。源氏貿易的董事長有著傲人的容貌和才乾,若不是因為還帶了個女兒,說不定她還能做更多的事情。
是她毀掉了母親的人生。
她頂著與父親相似的眼睛,做著從奪走父親的女人那裡借來的夢,一次又一次地將刀子紮在母親心上,又洋洋自得地認為母親才是那個討人厭的罪魁禍首。
可最討人厭的家夥明明是她自己。
母女倆隔著幾米的距離對視,源森子看見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她突然覺得更加好笑了,持續三年的報複終於變成了笑話,應該被報複的明明就不是母親。
她甚至還恨過母親在離婚後將那個男人生活的痕跡全部都清掃一空。現在想來,本就該如此。
“我請假了,”源森子用腳勾著沙發下的拖鞋,又隨意地將之踢得遠遠的,於是她赤著腳站在地板上,宮城縣向來就不算熱,冰冷的溫度順著腳底慢慢往上爬,最終侵蝕了四肢百骸,“明天的三方麵談您不去也行。”
三方麵談缺了一個又叫什麼三方麵談?
源母皺了皺眉頭,“不上課?”
“反正隻是發作業,讓及川君幫我帶回來就行了。”暑假前的一天基本就是講解各種注意事項,不會進行新課程,不去也沒什麼影響——況且就算是去了,她也不會好好上課。
岩泉一帶來的保溫盒和用過的一次性筷子被丟棄在廚房的垃圾桶裡,空氣中散發著炸物的油膩氣味。源母走得急,源森子也沒收餐桌,整個屋子顯得亂糟糟的,卻多少還算是有了些莫名的人氣。
母親低下頭看著她的腳,半天沒作聲。
“我還是想打職業,”源森子走了兩步,她將手踹在外套兜裡,仰頭看著女人的臉,“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會去打的......您也不用顧慮太多,如果實在不能接受,等我滿十八歲了就搬出去,您當沒有生過我這個女兒就行了。”
她想了一晚上,覺得這是最佳方案。無論夢想是不是從千葉老師那邊借來的,她喜歡打遊戲這點沒有變化,既然是真心喜歡,又何必在乎這夢想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岩泉一說她應該繼續往這條路上走,那乾脆就繼續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