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的午後，清涼的風從半敞的窗戶吹進辦公區。午休時間辦公區靜悄悄的，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玉拎著合同穿過走廊，直奔辦公區最裡麵的辦公室。經過楊奧助理的工位，他問：“楊老師忙什麼呢？”

助理秦修遠忙起身，回道：“上午安姐送來了劇本，可能在看本子。”

李玉停在辦公室門外，抬手敲了敲門，等了幾秒沒聽見聲音，他按下門把手。門打開，露出漆黑一片的辦公室。他按開了牆上的燈。

燈光落下，照亮整間乏善可陳的辦公室——西麵是整麵牆的書架，每個格子都塞得滿滿當當。東麵的整麵牆被紅通通的證書、金燦燦的獎杯、新舊摻雜的合照占滿。南麵是整麵落地窗，麵朝濕地公園，四季美景一覽無餘。北麵是被當做寫字板的玻璃牆，上麵貼滿畫功欠奉的地圖、人物關係圖、故事時間線和龍飛鳳舞的點評。

李玉邁過地毯上散落的亂七八糟的紙張，挨著南麵書架往辦公室中間走。到得辦公桌前麵，他踮腳伸頭，往放平的豪華轉椅上瞥一眼。

“真睡了？”他嘟噥著低頭看距他最近的一張紙，那是一張人設表，塗塗改改，麵目全非。

“嗯？”聽見動靜，蓋著黑色開衫躺在轉椅上的男人動了，睜開惺忪的眼，目光不算清明地瞅了李玉一眼，複又閉上，抬手搭在額頭上，“什麼事？”

“元翰把租賃合同傳給我了。起來看一眼。”李玉繞過辦公桌，把合同放到楊奧胸口。“中午吃了嗎？”

午休過了一個小時，李玉沒從滿是油墨味兒的辦公室裡嗅到一絲飯菜的香味，“讓小秦下去買點吃的，吃了回家睡吧。”

“在等等，跟晚飯湊一塊吃，省事。”單身男人滿肚子都是關於怎麼省事的心得。楊奧起身，打開整麵落地窗簾，調好座椅，把椅子讓給李玉，“老板坐。”

李玉坐進椅子裡，“改天找元翰出來喝酒，蔫不悄給解決了件大事。他說是他媳婦的學妹，學妹誒，有沒有什麼想法？”

“有。”楊奧翻看完合同，放到辦公桌上，開始係襯衫領口的扣子和袖口的扣子。他沒睡醒，裹著一身慵懶，眯眼看手腕的扣子，哈欠打完眼裡蒙蒙閃著水漬，眉眼低垂間臉上的線條更顯堅毅。“最好給加一成租金。”

商鋪是安元翰的媳婦宋冉給租出去的，說租房的學妹手頭不寬裕。宋冉既然開口了，楊奧沒再提漲租金的事，還跟前兩年的租金一樣。

“活該你單身。安元翰可說了學妹漂亮又單身，重點是會點功夫，正好配你這種天天就會動筆杆子死宅。”李玉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大方點，免一年租金不香嗎。”

“一年租金。”楊奧仰頭朝天花板笑，半是嘲半是揶揄，他眉濃眼亮笑起來給人一種炫目的糜麗。“那得傾國傾城。”

李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偏頭看向辦公室東麵那兩排陳年合照中的一個，想起自己還因此挨過一拳，隨即苦笑搖頭。

楊奧拿著合同出了辦公室，李玉把他送到電梯門前。似是無話閒談地說道：“昨天跟視頻平台和IP頭部的幾個CEO吃飯，又有人問《傾國》。”

“不賣。”楊奧果斷地說，“其它的隨便。”

李玉歎氣。楊奧除了一部發表於21歲的處女作是言情作品，後麵的作品全都是權謀、懸疑類的，雖然權謀和懸疑賣的也不錯，但唯一一部言情，遲遲不賣，留到如今，讓很多視屏平台和公司近兩年蠢蠢欲動。

李玉隻是探探口風，他無所謂地抬手擺了一下。“反正你也不找女朋友，留著暖被窩吧。”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北湖花園小區拐角底商外麵。楊奧從車門的手套兜裡掏出底商的電子門鑰匙。一邊下車一邊按了電子門的解鎖鍵。

位於十字路口北側的底商的電子門詐屍一般，突然轟隆隆往上卷，嚇的等在拐角處的顧傾起了一背冷汗。

顧傾趕忙離開門旁，回頭看看上行的電子門，又朝路邊觀望。正巧這時，一輛白色奧迪停到路邊的停車位上，一對年輕的夫妻從車裡走出來，相攜朝她這邊走來。

她聽宋冉說，商鋪的男主人三十左右，高高帥帥。

也不高，也不帥呀。

儷影靠近，顧傾收起疑惑。她禮貌的朝人家露出微笑，見那倆人都不看她，她又往前迎了幾步，朝人家擺了擺手。

“怎麼不搭理人？”顧傾微微擰著眉，她一麵覺得就是那倆人，一麵懷疑自己認錯人了，於是掏出手機撥了宋冉發給她的手機號。

“喂，你好……”

“這裡。”

略帶沙啞的磁性聲音分彆從聽筒和身後傳來，顧傾轉身朝後看。

深秋蔚藍的天空下，瀝青小路兩側夾護著生長多年的銀杏樹，樹木筆直粗壯，漂落的金黃葉片反射著溫暖的陽光。

身姿筆挺峻拔的男人站在樹下，半舉的手上拿著手機，旁邊停車位上停著一輛還未關門的黑色SUV。他略帶倦色的臉上，那雙明亮的眸子有些疑惑地凝視著她，任由樹葉落在肩頭臂彎，猶自站成了樹下的一尊雕塑。

原來這才是“高高帥帥”。顧傾心說，誠不欺我。

顧傾揣好手機，朝男人走過去，禮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顧傾，宋冉的朋友。”

“……楊奧，安元翰的朋友。”楊奧收起手機，略微碰了下那隻手就收回，“你一個人？”

“是。宋冉姐說你很專業，聽你的就行，所以我沒找其他人。”按理說，兩方簽署租賃合同，且馬上繳納租金三十萬，該找個專業人士幫著審合同才對。不過那是鑒於雙方不熟的情況下。

“我也一知半解。”楊奧推開底商的玻璃門，回頭看她，朝她比了比手裡的合同，“線是宋冉牽的，合同是安元翰做的，實在有問題，找他們兩口子。”他說著，回頭望向站在門口打量整間商鋪的女人。

顧傾被他的話逗笑，一麵點頭一麵仔細端量這間商鋪。她找鋪子找了將近兩個月，這間是唯一符合她要求的鋪子，為此她昨晚興奮的失眠半宿。

午後的陽光穿過金黃的樹梢，穿過敞開的大門，落到她身後，倩影在身前拉長，一直延伸到楊奧側麵。仿佛並肩而行一般。她仰著臉，唇角微揚，一張臉上無妝無彩，卻十分明麗精致。

顧傾。

兩個字在楊奧心裡上下浮沉，他垂下眼遮住眼底的尋味和探究，拉開一把椅子坐下，把合同放到桌上。

店鋪跟戶型圖一般無二，朝南，金角，十字路口八麵都是成熟的社區，自然客流量十分可觀。

“聽說以前是咖啡館。”顧傾走到楊奧對麵坐下，從兜裡掏出身份證和複印件，推到楊奧麵前。

“老板開來消遣，定位不準，定價離譜，後來換到市中心去了。”楊奧解釋道，他掃過身份證上的照片，大概是十年前的，略顯稚嫩，其它跟眼前人並無太大區彆。

“顧傾。”他念道。舌根處翻出一股酸澀。

“嗯。”顧傾正往外掏筆，聞言應了一聲，“宋冉姐沒告訴我都需要帶什麼，我上網查了查，複印了身份證。”

“缺的後麵再補。”楊奧把房產證、證件複印件、租賃合同等一應證件放到她麵前，“複印件你留一份，合同一式兩份需要簽字、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