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顧傾落筆時,抬眼掃了對麵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對麵的男人似乎有些緊張。
楊奧自顧自地在合同上簽著名字。
他的表情極其認真,顧傾甚至覺得他簽名字的樣子好像在簽賣身契,從握筆的手到側臉緊繃的下頜,和一錯不錯盯著紙張的眼睛,都彰顯著他過分認真的態度,以及有些緊張的神態。
“楊老師。”
楊奧終於抬頭看她,臉上有一瞬的怔忡,轉瞬即逝,好像外麵藍天上被秋風吹散的一絲陰雲。
“您不舒服嗎?”
“沒有。”楊奧又垂下頭,似乎有些惱了,眉頭皺著,低垂的鼻梁筆直鋒利,刀鋒一般直直對著顧傾。
顧傾低頭飛快寫完需要簽子的地方,又確認一遍,再拿出紅泥按手印,最後把紅泥推到對麵。
楊奧比她更快,按完手印,將紅通通的指腹直接撚在手心裡。寬闊的手掌正中圖了一片紅,刺眼的過分。
顧傾掏出手機,問道:“租金是直接轉給您還是……”那邊楊奧已經把微信二維碼遞到了她麵前。
顧傾退出支付寶,掃他微信。兩人麵對麵加了好友。
“忘了銀行卡號,回去發你。”楊奧說。
“好。”
楊奧起身,收拾好屬於自己的那份合同和複印件,他從兜裡掏出商鋪的鑰匙遞給她。
顧傾覺得他應該有急事,著急離開。剛想說再見。
楊奧轉了一半的身體忽然不動了,像被時間按在某一秒的記憶。
他少頃才道:“去後麵看看。”
顧傾跟在怪怪的業主進了後廚。
後廚很大,很多設備還在,且都是半新。整個商鋪裡都很乾淨,大概是在上一個租戶走後,進行過大清潔。
楊奧停在冷鮮櫃前,提醒道:“冷鮮櫃好像壞了,你先試試,不行我叫廠家來維修。”他又拉開儲藏間的門,“有一台小型發電機,會用嗎?”
顧傾搖頭說:“我回去問問糕點師和廚師。如果都不會,再找個師父來上一課。”
楊奧淺淺地勾了勾唇,他終於不再緊緊繃著,而且笑起來給人以如沐春風的暖意。
饒是顧傾最近不近男色,也不得不暗讚,這個男人是真的有些帥氣在身上。
“不用找師父,不會我來教。”他指指天花板,“我住三樓。”
三樓?
顧傾記得宋冉說過,金角的一二三樓全是商業。
看了眼陷入陰影裡的男人的側臉,她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眼前這位不會是三層商鋪的主人吧?既然與二三樓即將成為鄰居,她總該了解一下餐廳樓上是什麼店吧。
“二樓經營什麼?”她問。
楊奧關冷鮮櫃的動作頓了頓才道:“城市書房。市圖書館的市內分點。入口在便利店那邊。”
二樓是圖書館,三樓是私人住,如此完美的鄰居。顧傾太滿意了。
“我準備開一間主營甜點和法式簡餐的餐廳,楊老師住樓上以後可以常來吃早點、喝下午茶。以後的生日蛋糕我也包了。”顧傾笑著說。
楊奧回頭看她一眼,又很快轉回頭,回了一個“好”。
從後廚出來,楊奧徑直朝門口走去,順便問道:“餐廳叫什麼名字?”
“春棠。”顧傾說。
“春風度萬物,堂前百花開。”楊奧隨口念叨。
“沒有這麼詩意。”顧傾目光複雜地望了一眼楊奧的背影,“我家住春棠裡。”
她所有美好的記憶都在春棠裡,所以在起名這件事上,他駁回了他爸媽、錢元夕以及宋冉所有人的建議。直接取名為“春棠餐廳”。
“聽著像六七十年代食堂的名字,結果內裡賣的卻是法餐。”她把自己說笑了,自嘲地笑著。
走在前麵的楊奧神色晦暗,手扶上門把手時,忽然轉頭,毅然問道:“冒昧問一句,你單身嗎?”
顧傾一愣。她緩緩地點了點頭,接著立刻解釋道:“是單身,但不是您以為的那種單身。”似乎未免對方受的打擊不夠大,她又及時補充一句,“我離異。”
握著門把手的手驀地收緊,複又收回揣進兜裡。楊奧眼中閃過訝然,隨後歸於平靜,他糾正道:“我隻比你大一歲,不需要用敬語。”
“好的。”顧傾說,她觀這人神色還好,“我聽宋冉稱呼您,叫你老師……”
“不是老師,以後叫名字吧。”楊奧似乎有些急切似的張口截斷她的話,“房子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打給我。再見。”
顧傾把人送到門外。男人踩著落葉走到車門邊,伸手拽車門,車子鎖著,連拽了兩下,才想起掏出車鑰匙解鎖。
車門打開,他若有所感地回頭,對上她哭笑不得的臉,頓時黑了臉。
黑色SUV逃也似的開出落滿銀杏葉的小路,眨眼消失在拐角。
顧傾麵帶憂慮地站在門口,這人回去想想覺得丟臉,會不會不租她了?那她到哪找這麼好的商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