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從窗外傳進來。李玉站在咖啡機前接咖啡，聽見聲音踱步到窗邊，憑窗眺望。

熟悉的黑色SUV繞著濕地公園外圍的環形路繞圈，一圈又一圈，揚起落葉無數。

李玉覺得那場麵，活像一隻漆黑的孔雀乍然開屏了，開的還是金黃的尾巴。百年難遇開一次屏，興奮地繞著公園“哇——哇——”亂叫。

第五圈後，車子拐進二人行公司所在的停車位。一向低調，素來沉穩的楊老師開門下來。即便隔著七層樓的距離，李玉依舊能看出他那張臉透著激動。

疾行的腳步聲很快從門外傳來，李玉扭頭就見楊奧快步走進來。

楊奧的兩隻手垂在身體兩側，攥拳鬆開，再攥拳再鬆開，眼睛亮的嚇人，眼底有東西似乎將要沸騰，胸腔起伏的幅度過大，好像壓在胸口的重物忽然挪開，他抑製不住地瘋狂吸納空氣。

“怎麼了？”李玉放下咖啡杯麵朝大步靠近的楊奧，他上上下下仔細端詳打量楊奧，“發生什麼好事了？”

楊奧停在李玉麵前，兩隻手重重拍在李玉兩個肩頭。他目光鋥亮，額頭上全是汗，兩片鼻翼一鼓一吸。“我要拍《傾國》！要快！”

李玉腦袋裡轟的一聲，幾束煙花從他大小腦的溝溝壑壑中嗖地躥上天，嘭地炸開，霎時間滿腦袋裡都是絢爛的色彩。

“什麼意思？你走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他指向電梯，“怎麼回事？為什麼楊奧？”他喜極反怕是個坑。

楊奧的書，近兩年每一部都能賣出天價，正因為如此，一直按在手裡的處女作反而成了眾矢之的，一年裡至少有十幾家公司和IP獵頭來詢價。楊奧不鬆口，李玉談出花兒來也沒用。

所以，楊奧出去的一個多小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楊奧說完轉身就走，李玉跟在他後麵問了一串問題，他隻是笑，那笑從心底最隱秘的角落發出，從每一個毛孔裡鑽出，不管不顧地散發進空氣裡，他渾身洋溢的喜悅感染了每一個路過的同事。

“剛才你圍著公園開屏嗷嗷叫，就因為這個。你得說說為什麼？”

楊奧不答大手將汗濕的頭發向後擼了一下，散落的額發隨意地搭在額間。他轉頭看李玉，又拍了李玉肩膀一下。

李玉嫌棄地喊：“都是汗！往哪拍！”

從大一第一天認識楊奧到現在，李玉很少見過楊奧這麼開心過。

楊奧推開辦公室的門，走到辦公桌前，突然停下，他兩手按在桌上，眼睛死死盯住被改道麵目全非的人設表。

“之前死活不賣，現在突然要賣，你總得給我個理由……楊奧？”李玉偏頭，愕然地盯住楊奧濕潤的眼睛。

楊奧仰起頭，衝著天花板笑起來。李玉從他臉上看不到悲慟和難過，他轉身靠在辦公桌上，不再看楊奧，想等楊奧情緒平複後自己說。

“我要把它拍成電視劇！”楊奧突然捧起辦公桌上的紙張灑向半空。

一大捧厚厚的紙張雪片似的紛紛灑灑落下。

李玉又氣又覺得好笑。“瘋子！”

——

深秋的空氣已經有了冬天凜冽的味道。

清晨五點的風從店外吹過，把店裡飄出的陣陣香氣揉進空氣裡。

零星幾個上早班的人經過門前，腳步放慢朝燈火通明的店裡張望。

什麼時候開了一家餐廳？

顧傾一邊打哈欠一邊把剛煮好的咖啡和剛出爐的麵包放到錢元夕麵前。

“先吃早點。不是要去麵試嗎？乾嘛還要過來。”她坐到餐桌對麵，一手托腮眼神迷離地盯著對麵，“害我早起了一個多小時。”

“不是麵試，是試鏡。你開業撞上我試鏡，真是的。花門是我親自設計的，保證搭好後看見的人都會進來看看。”錢元夕忙著化妝，抽空看顧傾一眼，“拜托你化點妝，不要隻塗口紅。”

顧傾抹了一下嘴唇，“我沒抹口紅，上火了。”她掰了一塊熱烘烘的麵包填進嘴裡，眯著眼咀嚼。“拚臉的時候過去了，是時候拚才華了。”

錢元夕雙手伸到她麵前拍拍，“我就佩服你，說學雕刻就考美院，說學烘焙就學烘焙，說想創業就……我也想活成你這樣。”她歎口氣，“簡直瘋了，一個四番，十幾個二三線小花搶。啊——”

顧傾不懂錢元夕圈子裡的那些事。她跟錢元夕是鄰居也是閨蜜，從小學到高中，直到上了大學才分開。她去了美院，錢元夕去了電影學院。她從美院畢業直接去了法國學烘焙，錢元夕比她強，堅守初心，從一個十八線混到了八線，偶爾自信心爆棚時還去試鏡女二女三的角色。

“導演很厲害？”她問。

“導演的確厲害，獲獎無數。”錢元夕翻著白眼畫眼線，“編劇更厲害，是原著作者，一個神級IP，親自下場操刀。最近哪哪都是他。煩死了，傾傾我好想演啊，哪怕是個丫鬟啊。”

顧傾就知道錢元夕一大早把自己叫起來，不單單是為了今天開業送花門來，另一半的原因是壓力大想找她牢騷兩句。

顧傾拿過眼影盒，接過她手裡的筆，仔仔細細打量一遍錢元夕的臉。

“就憑你這張臉，火是遲早的事。不說臉，就說演技，我跟顧太後可是你的演技粉，春棠裡那群大媽阿姨哪個不誇你演得好。你好不好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彆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導演看不到你的實力是他們的損失，早晚有一天，錯失我們錢大美人的導演、編劇，都會排隊求……”

“快閉嘴你個閉眼吹！”錢元夕憋不住噗嗤笑了，趴到桌上捶桌子。她收起笑，伸手摸著好友的臉，“顧傾我沒自信，把你的臉借我用用吧，我第一次這麼怕試鏡，不行，我得先把心理醫生預約了。聽說編劇特彆挑剔……”

顧傾按住錢元夕要打電話的手，“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試鏡是什麼時候嗎？五年級，少兒頻道選小演員。顧太後從那會兒就說你這輩子都是當演員的料。如果你不行，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能行的人了。我雖然不懂演藝圈，但是我看過的電視比你……”